◎陈小敏
陈朝岫与梁氏兄弟创办酱园
陈朝岫,字镇岩,南通海安曲塘大陈庄人,生于清光绪二十五年己亥正月十二日(公元1899年2月16日)戌时,六兄弟中排行老五。世居极重教化的庄之南垛。家境贫寒,却胸有大志,常手不释卷,学业有成。从扬州江苏省立第五师范本科毕业后,从事教育工作,并有专文纳入1924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小学校道尔顿实施法》。因学养厚、处事有法、人缘亲和、目光远见,很快脱颖而出,先后担任小学校长、三和酱厂扬州本部及上海分厂经理、生活学校校长、泰县旅沪同乡会常务理事、红十字会上海医院常务理事,一度从教育界跻身政界。
以其聪慧,平步青云,谋求更高的阶位应并非难事。但不长的从政历史所亲身经历的官场腐败黑暗,深悟当官为民此路不通,陈朝岫由此心生倦怠,意欲重择实业、教育惠民路途。
也是机缘巧合,扬州为师执教期间,结识身为学生家长的梁氏兄弟。梁氏兄弟原籍山东蓬莱,家族兴于扬州,扬州照相业肇始者,哥哥梁宗鼎(贡周)在东北为官,弟弟梁宗彝(典成)继承家业,经营映月轩照相馆。相近年龄,相投志趣,合拍思想,三人很快结为金兰。
1927年间,素来与酱业毫无瓜葛的三人达成创办酱园的共识。
扬州酱菜可溯源至汉,唐代,鉴真将酱菜制作技艺传入日本。清中叶,扬州酱业名播全国,何公盛、四美、徐恒大、裕森等声誉日隆。民初,天丰厚、元大、镇大等数十酱园店异军突起,遍布街巷。
三只初生牛犊,就这么斗胆闯入了强手如林的酱品行业。起点明摆着晚人家上百年、十几年,凑合的资本5000光洋,哪来的底气?没有三分三,岂敢上花果山。
名正则言顺。酱园取名“三和”。“三和”,三人之和;松、竹、梅岁寒三友;天时地利人和;三才天地人;三光日月星;三美色香味;三足天下有其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深谙传统文化的读书人,为自己的公司取名,无论如何都熠熠生辉有书卷气质。其名,放在近100年后的今天,底蕴依旧不俗。
三和酱品,愿景远大
三人中,梁贡周文艺内敛,是个甩手掌柜;梁典成精明强干极有商业头脑;陈朝岫长于人际社交。三和事务,大多由后二人主理。
创业之初,两人当务之急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专业人才、工人,楔入几近饱和的市场。
扬州“酱才”多的是,得之不易也容易。通过许以高薪,很快就有几个老技师来投。至于工人,陈朝岫成竹在胸,农村老家曲塘镇大陈庄乡亲多的是。事实证明,这拨进城“农民工”忠诚肯干,性价比明显优于同行。至今仍有不少陈姓后裔生活在扬州、上海等地,享受陈朝岫福泽余荫。
经研判,市场定位为先求立足,避其扬州同行锋芒,错位营销,主要目标是同行盲区,江南沪宁沿线城市。
从最初大舞台狮子巷厂房、教场北首店面房始,先后在教场街、得胜桥头、打铜巷、埂子街、萃园桥等黄金市口开了五处分店。“三和”总算分得一杯羹。
但维持生存不是他们的终极“小目标”,他们有更远大愿景。
成本控制,他们把后作总店设在临近运河水运码头福运门的卸甲桥,大幅降低货品输出苏南的成本。
质量控制,从源头把控,货源精选,标准量化。如乳黄瓜,收购一斤不能少于30条;蒜头每斤都在25个左右;就连外观也有要求,菜瓜匀称;生姜要嫩;宝塔菜要螺丝弯。农户售卖优选三和,这就保证了三和酱菜的高质品位。
工艺控制,突破依赖个人经验,从德国进口生化检测仪器,科学探求总结最佳口味佐料配比,一改原卤为配卤,卤汁由浊为清。据现居住在曲塘镇大陈庄村,从扬州酱厂退休的陈朝岫堂侄、94岁高龄的陈维学老先生回忆,当时掌握配方秘密的,扬州是他,上海是陈朝岫。依赖科学,不仅颠覆了酱菜色黑味咸的历史,大大丰富了口感,更迎合了江南人的口味。
外观求美,拳头老产品什锦菜,从单一颜色,增加红、黄、绿多种色彩配料,切成丁、条、块、丝、片多种形状。附加审美价值,自然更有市场。三和把扬州酱菜鲜、甜、脆、嫩特色几乎推向极致。
注重宣传,读书人认识到文化的力量。商标,作为商品识别和区分的重要标志,陈朝岫极看重。1933年,中央私营企业局编印的《商标公报》第72期,公示审定商标第一四〇五八号,专用商品第四十项,酱油酱醋类商标,三个“品”字形“和”的组合“三和”商标,作者即为陈朝岫。事实上,这个商标也确有助推作用。
陈朝岫、梁典成开扬州酱业广告之先河。在上海推出“三和”字号的同时,他们就在上海《申报》《新闻报》上刊登广告,并重金约请文人“植入”“三和”写作,所登“软文”装裱悬挂在扬州、上海店堂醒目处。在沪宁铁路沿线的车站、墙体上,画有醒目的三和酱品广告,很是吸睛。积极参与商品营销展陈,如北平全国铁路物品博览会,现场促销,享誉皇城,斩获铁路物品博览会一等奖。
黑马果然后来居上,三和在扬州城的势头,令四美、徐恒大等店的老板不敢小觑。三和亮剑维扬,向更广阔市场推进。
三和转战上海,
其职业教育独步同行
20世纪30年代初,三和酱品率先由上海济华堂大药房总经销。
七七事变后,扬州沦陷日寇,陈朝岫、梁典成将主要精力暂转上海,20世纪40年代初,在上海卡德路、云南路开办了两家分店。前景看好后,陈朝岫坐镇上海,在石门二路266弄32号创办分厂。由运河水路将酱菜用大木桶装运上海,然后就地装罐批、零销售,这样大大降低了运费和成本。制成罐头外销,打开三和新局面。后来,三和就以批发为主,包括先施、永安等大公司、各大南货店等十几处货架上都有了三和酱菜。随后,又以上海为桥梁,借鸡下蛋,利用稻香村食品店遍布全国各地的网点销售,一路南下粤、港。1945年前后,三和的份额在扬州酱品行业中稳居领跑角色。
陈朝岫富有预见,日军入侵扬州期间,他在老家曲塘镇大陈庄购置几十口大缸,制作、储备酱菜半成品,静观其变,待战事平息就迅速复市,抢得市场先机。
三和的职业教育更是独步同行,1934年,他们在扬州钞关城外办了个相当于现在技校的“江都生活学校”(后改为江苏省扬州初级农业制造学校),陈朝岫亲任校长。学校半工半读,学习制酱专业为主,兼学农业,为企业全链条培养专业人才。
在沪期间,陈朝岫仍旧心念教育,1941年,他与避难上海的江都著名教育家辛芳一拍即合,在南京陆家滨创办万慈小学,多招收因战乱无力负担学费的贫苦子弟。
陈朝岫极重乡情,老家有避战逃难者相求,其总是无偿予以安顿、赠予盘缠,有创业意向的,积极扶持。他还热心慈善事业,抗战期间,作为梅兰芳曾任过荣誉会长的泰县旅沪同乡会常务理事,他和理事长单毓华一道全身心投入救济难民工作。
新中国成立后,陈朝岫积极拥护国家接管酱厂,并担任工厂负责人,积极维护市场复苏稳定。
扬州酱业历经岁月洗礼淀积,至今依旧活跃不倒。
1952年11月间,陈朝岫突发脑出血,病逝于上海。中年西去,乡人扼腕,作诗纪念载于家谱——
《赞朝岫公》秉承祖训,耕读传家。苦读经史,志报中华。泰兴从政,造福万家。适逢乱世,弃政图他。实业报国,长远规划。三和名牌,名享天下。兼顾中西,管理开化。职工悦服,以丁为家。子侄来投,训育当差。行善积德,捐资劝学。为国利民,有口皆夸。精英早逝,痛在华夏。宏图可期,功垂际涯。德高望重,家族铭嘉。光宗耀祖,匾额高挂。丰碑永在,后世光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