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森

与友人相聚后，回家的路上，老杨抛出疑问：“以前请朋友吃饭，一年中用掉的酒是现在的好几倍，如今怎么大家宁可斟茶，也不斟酒了？”

林慧想了想，回答：“去酒添茶，双方都轻松。你没觉得这几年，连咱俩也朝着‘去酒添茶’的方向发展了？”

这一说，老杨有点恍然大悟。年轻时，老杨出差回家，林慧都会去接机，而她，也会在第一时间收到老杨的礼物：香水、珠宝、大牌包、各种昂贵的骨瓷咖啡杯，以及动辄上万元的风衣和大衣。两口子每年都要在结婚纪念日请亲友吃饭，并带着儿子一起拍艺术照。家里的艺术照有中式的、西式的，洋溢着丝竹韵律的，摇滚金属风的，古风盎然的，未来科技感的。老杨乐意疯，林慧只好打配合，尽管她在事业单位工作，同事没有用香水的，那些耀眼的珠宝，那些连plus手机都放不进去的迷你名牌包，出镜概率同样很小。最要命的是，儿子逐渐长大，对他们每年年底就要化妆拍照的“定点行动”表示不耐烦，儿子宣布：“你们拍艺术照不要捎上我了，你们少吵架，少冷战，我就很满意了。”

说完，儿子蹬车出门找小伙伴踢球去了，留下老杨与林慧面面相觑。原来，他们给儿子留下的印象是这样的——他们热辣又虚荣，矫饰又造作，表达感情用力过猛，透着一股“感动自己”的高调劲儿。没错，如果有一种感情像53度的烈酒，那么，饮下它，一定会留下宿醉的印记——若想长时间保持高烈度的感情，双方就会太贴近，一言不合就会感觉被冒犯。那些年，林慧与老杨，好起来蜜里调油，闹起矛盾也火药味十足，这种感情上的颠簸，也并不能给儿子充分的安全感吧。

汲取了经验教训，林慧与老杨的关系慢慢变平和了，孩子逐渐在长大，双方父母都过了70岁，也到了需要储备养老资金的时候，林慧与老杨的消费也变得理性；老杨出差回来，会给林慧带文创帆布包，带保湿面霜，带一双跑步很轻盈的跑鞋，反正，都是她明天就用得上、也会用很久的东西；拍艺术照的钱省下来，带着双方父母外出旅行，趁他们还走得动。这几年，林慧见缝插针，带着公公婆婆、爸爸妈妈这四位老党员，春天去井冈山看杜鹃花，秋天去延安摘柿子，冬天去故宫和天安门看雪景、看升旗，还专门去瞻仰了毛主席，释放了他们这一代人朴素的情感……他们逐渐看到对方还没有说出口的需求，一声不吭地去“打替补”。

林慧与老杨都意识到，像酒一样的感情注定是一过性的，有强烈的幻梦感，而像茶一样平淡冲和的感情，才能一泡又一泡，每一泡的滋味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