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鬼子那明晃晃的刺刀啊，有这么长，白得刺眼。”北新镇灯杆村105岁的施德昌爷爷边用手比画边告诉周围人，“那时我二十刚出头，我们村和海门临界，本来跨过去就到了海门边界，但日本人已经追上来了，我干脆就不走了，假装在地里干活。”

“再后来呢？”有人问。

略作停顿，施德昌继续讲述：“当时日本人带着的翻译官问我在做什么，我就强忍害怕，故作镇定，说自己就是一个干农活的。他们后来看了看我手上的老茧，还摸了摸我胸口，估计是看我撒谎了没，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就走了。想想这就叫‘大难不死’……后来新中国成立了，再也不怕东洋人了。如今更不用说了，日子越过越好，还是亏了共产党！”

1919年出生的施德昌，囿于当时整体的社会环境，加上13岁时丧母，家境贫寒，所以没有机会上过一天学堂，这也是他终生遗憾的事。但即便如此，他始终保持着友善、真诚、肯吃苦的精神。28岁那年，有两名乡村干部找到了他，“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组织是做啥的，他们告诉我，共产党就是为老百姓服务的组织，考虑我平时干事积极、吃苦耐劳、万事愿意冲在前，所以决定介绍我入党。我听到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就这样，1947年，施德昌便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新中国成立后，施德昌做了生产队小队长。“其实父亲当年也算是个‘有权’之人，生产队里所有的化肥、粮食都由生产队仓库统一保管，而父亲就是所有钥匙的掌管人。”施德昌大女儿说道，“我们家境虽不富裕，但父亲一直告诫我们，是大家信任才选他当小队长。做了小队长，就要‘吃苦在前、先公后私’。当时也不像现在，做小队长没有任何额外补助，只有一心为村民办事的。记忆里的父亲，无论春夏秋冬，永远很早起床，带领村民们抓革命促生产。回到家里，就帮衬着母亲一起操持家里，包括编织和针线活之类，他都行。”

“父亲做了三十年生产队队长，从未和人斗过嘴，一直主张人与人互相体谅，心胸要宽广。平时村里大大小小几十户人家，他都如数家珍，能关心到帮助到的多帮衬着点。平素他很少讲究吃穿用，都是粗茶淡饭，他不喝酒，但喜欢抽点烟。现在我们每周给他适当安排鱼肉果蔬，他也都能开开心心吃完。”施德昌小女儿施忠美说道，“前年开始，父亲双眼视力急剧下降，几乎看不清事物。烦恼之余，听闻市中医院有专门的白内障‘复明工程’，去年由我带着他去开了右侧眼睛，效果很好。左侧那眼睛本来要到第二年才可继续享受‘复明工程’名额，后来听闻我父亲是百岁老人，又是建国前老党员后，市中医院特意开通绿色通道，当年就为我父亲免费施行了另一只眼睛的白内障手术。父亲双眼视力恢复后，可高兴了，在家里进进出出也方便了，所以依然每天起来走动走动，再定时睡个午觉。瞧，后面这个小竹林，前年之前都是父亲每天亲自去打理的，收拾得井井有条。最近一两年怕他腿脚不便，就一直陪着他一起偶尔弄弄。”

施德昌育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二儿子当年送了人，小儿子夫妇在几年前双双过世。大儿子大儿媳住在隔壁，但如今也是80多岁的高龄。所以，现在老人平时的饮食起居由两个女儿照顾，姐妹间互相体谅从无怨言。虽然孩子们也不十分富裕，但父母留给子女们很多宝贵的精神财富。在施德昌老人和妻子相濡以沫的艰难岁月里，孩子们见证了父母为了培育他们而付出的艰辛努力，纺纱织布、耕地养猪，任劳任怨；在施德昌坚守小小生产队的三十年里，孩子们见证了父亲清清白白做事、踏踏实实做人；更难能可贵的是，施德昌老人自己因为当时环境限制无法读书，却一直鼓励着晚辈们要好好读书，如今一提到考上了大学的玄孙女，老人非常满足：“还是读书好，有了文化，才能走出去，才能做更多的事。”

直至今天，施德昌老人依然保持着他豁达乐观、知足感恩的心态。他和周围人说得更多的是，如今政策好，才有了这么多人关心我们老人，以前国家穷，谁能顾得上谁？他也特地感谢了女儿女婿的陪伴付出，同时，不失风趣的施德昌老人在饭间还特别敏捷地给女婿递烟打火，惹得大家笑起来。

在施德昌老人的记忆里，有日本人的刺刀、有土地改革的浪潮；有贫瘠的土地，更有日新月异的农村变化。他不识一个字，却用行动诠释最淳朴的家风。

人生萧瑟，风雨归晴。如今105岁的他，虽饱经风霜，却依旧似少年。

◎王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