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夜明珠

我说《南通传》的得与失

◎钱雪冰

黄俊生兄是我多年好友,一个准职业旅行家,写旅行散文的高手,《车轮上的行囊》一书,要宽度有宽度、要厚度有厚度,在江海大地被奉为游记写作的圭臬。前些日子,我参加了他的新书《南通传》首发式,得一册煌煌三十万言的巨著,我迫不及待沉浸其中,一口气读完后,觉得有几句话要说。

《南通传》一书从扶海洲的起源引到江海大地的生命历史,在客观事实、史实的叙述之外,穿插着诸多情感盈沛的诗性抒发,把扁平的历史编织出立体感,让我们看到了江海文明的文化流转路径。

《南通传》共有十七章,俊生从南通的成陆写起,经秦汉、唐、宋、元、明、清直至当代,十分完整地讲述了南通的前世今生,第十七章“海上丝绸之路新出海口”更指向南通的未来,为她未来的发展打开叙述空间。当然,《南通传》不仅在时间链条上是完整的,它更大量盘点了南通的历史人物、地名、习俗以及丰盛的物产。他不仅写到广为人知的吕岱、骆宾王、文天祥、柳敬亭、胡长龄、冒辟疆、董小宛、张謇,他更写到朱清、圆仁和尚、王观、蔡蕙等早已淹没在浩瀚大历史中的人物,他描述南通丰盛的食脉,任凭别具一格的江海菜品在舌尖上穿越古今……可以说,这部《南通传》很好地体现了“传”这一文体的完整与丰满。

我情不自禁地轻呼:原来历史还可以这样写。

从史学角度看,《南通传》吸纳了江海文化研究的最新学术成果并丰富其内涵,使“正统的历史”更加丰满。历史是一条浩荡的江河,为一座城市立传绝不可能像历史学界的引经据典、冗长考证,而是只能撷取最具代表性的浪花或片羽,向纵深挖掘、向周边拓展,这不仅考量一个作家的智慧,更考量一个作家的历史鉴别力。在实际写作时就需要有勇于裁切、适当取舍的胆识,对于一般的历史风物、遗传风情着意描摹,而对于历史学界的最新学术成果及时吸纳,唯有如此,作品才能立稳根基,也才能更可亲可信。如,学术界长期以来关于青墩文化和南通海上通道的争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南通大学钱健教授研究认为,南通的海上通道早在新石器时代便已开辟,因为青墩遗址发掘的部分陶器,明显受到西亚、北非和印度洋沿岸文明的影响,日本弥生文化早期遗址如板付、凌罗木等发现的稻作遗存,均与青墩、龙虬庄的稻作遗存相同。《南通传》正是吸收了这一最新观点,不但更加逼近历史真相,还丰富了历史本身的内涵。此外,对于历史事件的还原、民间传说的流传、开荒煮盐的历程等,均在吸取最新学术成果的基础上,春秋斧削,聚焦阐发,有时偏偏引而不发,理性节制,足见作者审美的鉴别力和艺术再造的深厚功力。

从文学角度看,《南通传》以优美的语言营造灵动的语境叙说江海文化的璀璨,使“灿烂的文化”更具质感。在这部作品中,俊生的叙述语言有两点特别令人激赏。其一,擅长用华美丰赡的语言想象与描述历史细节。比如他写长江:“当长江的第一滴水从唐古拉山最高峰坠落的时候,也许没想到会走离家乡那么远,远到6380公里外的东海,让她成为世界第三长河。”再比如他写通吕运河:“太阳落山的地方就是天涯,河流经过的地方就有乡愁。通吕运河,承载着江海儿女的乡愁,流向蔚蓝大海。”因着俊生飞扬的想象与描述,枯燥的风物陡然生动了起来。其二,将诗性的语言引入历史叙述当中。翻开《南通传》,我们可以发现到处是诗情画意,比如“一脚踩下五千年”“从神话里走来的人”“刻在碑文上的时光”“掘港国清寺有话要说”“白衣帝师的前尘往事”“一柱楼案:历史衣襟上的斑斑泪滴”“宽街窄巷是凝固的长短句”等等。诗性的语言必然承载着诗性的思维方式。用诗性的语言叙述历史,既使遥远的历史变得贴近和温暖了,也让我们得以用诗性的思维方式重新打量历史,从而让历史以文学的面目生发出崭新意义。

这是我个人读后的粗浅收获,是谓“得”,下面再妄言两点“失”。

其一,从史学角度看,城市传记的基座首先应该是不同时间城市物质空间的“城”之传。一定意义上,“城”之传不能向壁虚造,只能依靠文献和田野调查,而且必须有一条脉络清晰的朝代更替索引。《南通传》显然没有这么做,俊生抄了一条近路,他用“小故事”来折射“大时代”,这样一来,可读性大大增强了,但“信史”的分量则打了折扣。

其二,从文学角度看,《南通传》的前半部分更像一部大历史散文,文学韵味十足,俊生以散文化的笔触诗意地讲述南通的“前世”,字里行间充斥着浓重的个人情感,这对《南通传》来说,阅读快感是有了,但这种碎片化的阅读快感必然抵消了不少作为史料的《南通传》的严谨和翔实。

尽管如此,但瑕不掩瑜。《南通传》就像一本江海平原的古老家谱,字里行间的强烈情感本身就是“包容汇通,敢为人先”南通精神的具体体现,俊生用他那支诗意四溅的笔,与遥远的祖先进行着沟通,让我们能听到千百年间江海文明激荡的回响。

2023-11-28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56177.html 1 3 我说《南通传》的得与失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