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克

1934年，孟森将写就的《清世宗入承大统考实》《太后下嫁考实》先后送给胡适求教。胡适对于孟森“不轻置信之精神”表示“至佩”，但对其中个别细节略有异见，并就编排格式提出建议，“鄙意考证文字以眉目清楚为最便于读者。凡引用文件，最好均低三格书写，而按语均提行顶格写，如此则引语之起讫分明，其简短文件则上下均加「」或“”，以明起讫（不用重抄，但用硃笔批注明白，就够了）”。

早在1929年，胡适已然对陈寅恪说过类似的话，“鄙意吾兄作述学考据之文，印刷时不可不加标点符号”，但陈寅恪并未采纳。孟森则回答道，“属改之处，弟私意不欲似司空城旦书，姑留旧文字面目”，也是固执己见。稍后结集《清初三大疑案考实》，孟森反而从善如流，行款及标点均依照胡适之说，“覆检一过，原稿尚有讹脱，标点后益显其可疑，兹又改正数处，姑以此次校改稿付印”，并将胡适关于太后下嫁与世宗嗣统两文的通函分别移录篇末，“以见吾两人已曾讨论，可以使人共见”。

然而就在《清初三大疑案考实》付印稍前，孟森又将新作《明烈皇殉国后纪》送给胡适，“倘用之季刊，意欲直行另印入丛刊之列，陈腐之文实与新式排列不称”。此处“季刊”即“北京大学国学季刊”，“丛刊”即“北京大学研究院文史丛刊”，按照编例，前者横排，后者直排，孟森所言虽为谦辞，却又说得当仁不让，尽管此前已在季刊上发表过多篇论文，其后亦然，倒是丛刊之内始终未见成书。不久，胡适“与孟森诸老辈谈，甚感觉此辈人都是在过去世界里生活”。

1961年，胡适拿着孟森遗著《清代史》给胡颂平，说道，“心史先生是老辈，他的文章的行款、标点，都是我给他整理的。原来的稿子完全是旧式的格式，不好看，印出来也不好看的”。可是“老辈”却自有其“老派”，好看与否，或非所在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