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晓跃

朱庆馀是中唐后期的诗人，《唐才子传》说他“当时有名”，就是说他的诗名仅显扬于“当时”。

朱庆馀以诗受知于张籍，张籍可称一代诗宗，而他又常以奖掖后人为己任。于是，也就有了后人对他的记忆。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这首题为《近试上张水部》的诗，字面的意思极为明畅，可诗题中的“上张水部”，一言道破了心机。唐代应进士科举的士人常有向名人行卷之风，以赢得名人的褒扬和举荐，从而加重金榜题名的砝码。

诗中的新妇是诗人自比，新郎则喻张籍，公婆也就是主考的代称了。诗人绞尽脑汁完全是在试探张籍的心思，结句的询问，其实就是诗人应考之前忐忑不安的心境折射：我的诗能否应和当代的潮流？是否能赢得主考大人的欢喜？作为一名应试的举子，能否一炮打响，将直接关系到将来的政治前景，朱庆馀自然煞费苦心，不敢有丝毫大意。

张籍一看此诗，立刻明白了朱庆馀隐藏在诗后的用心。于是，他在《酬朱庆馀》一诗中回复道：“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齐纨未足时人贵，一曲菱歌敌万金。”

张籍将朱庆馀比作采菱姑娘，说她刚刚梳妆完毕，就出现在镜中；明明知道自己美艳无比、光彩照人，可又因为爱美之心太甚，便自寻烦恼地沉吟。衣着贵重的丝绸，并不足以让人看重；一曲清新的菱歌，那才真正抵得上万金。张籍对朱庆馀的诗才，既给予了最为充分的肯定，同时也委婉告诫朱庆馀，切莫在临考前东思西想，乱了自己的方寸。张籍所言的“一曲菱歌”，很有可能指朱庆馀曾赠给他的那首《榜曲》：“荷花明灭水烟空，惆怅来时径不同。欲到前洲堪入处，鸳鸯飞出碧流中。”

宋人洪迈在《容斋笔记》中以为“此诗不言美丽，而味其词意，非绝色第一，不足以当之”。洪迈在诗中，读出绝色佳人，也算是知音之语。

因为有了张籍的大力推荐，朱庆馀受到时人的器重，众人为了满足好奇心，纷纷抄录朱庆馀的诗来欣赏。他的《宫词》也被选入《唐诗三百首》。

“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百花盛开，宫院却寂寂地紧闭大门；俏丽宫女，相依相并伫立廊下赏春。满怀幽情，都想谈谈宫中忧愁的事；鹦鹉面前，谁也不敢吐露自己的苦闷。

诗以景衬情，以热衬冷，体现的是极深极重的怨恨，而如此深重的怨恨却无以诉说，宫女人生的悲剧也就在那始而欲言，却终于无言中显露无遗。

朱庆馀的诗为后人首肯的不多，但作为诗人而言，有了自己的“一曲菱歌”，也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