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森

家门口，蔬菜小超市的老板娘生了二胎，每天都可以看到她的大儿子在门口欢快地跳房子，而婴儿以绑带拴在老板娘胸口，30来岁的年轻母亲带着小女儿，理菜、收银、絮絮叨叨又软软款款地教给孩子发音与说话。

这一家人经常是顾客买剩下什么，就吃什么。这天红萝卜剩下了，他们全家就用电饭煲煨上萝卜骨头汤。这样一来，匆忙买菜的我，不仅闻见萝卜汤之清甜香气，还撞见收银台前悬吊的新装饰——老板娘将半截红萝卜挖空，盛水，吊起，留下红萝卜与它翠绿的缨子在空中，像小灯盏一样明亮。

凛冽寒冬的尽头，翠绿的萝卜缨子比人更敏锐地嗅见春天的气息，它迅速地由嫩绿变为浓绿，花穗从中抽发，比铜板还小的花朵依次盛放。婴儿的腿脚在母亲的肚皮上踢蹬，她扬起鼻子，哼唧不休。做母亲的发现她的企图，将她高高举起，凑到萝卜花跟前。这可能是婴儿此生第一次亲近花朵，她惊奇地打量这小风车一样的花朵，白色的小花上有浅紫的边，她伸出胖胖的手指拨弄花瓣，发出咯咯的笑声。

旁边的小面馆开了5年，老板在门前种了一棵老家带来的蜡梅树。地方小，树长成了Ｓ形，炖煮羊肉和羊骨头的大锅就架在离它咫尺的地方，一到腊月，它就鼓起密密麻麻的花苞。吃羊肉烩面的老客都开玩笑：兜头是膻香，花的清气居然没浑，也是奇迹。

最近，堂食的客人少，为了生意，老板入职外卖平台，兼送外卖来多挣点钱。我在等面时，感叹他的辛苦，老板笑答：“办法都是逼出来的。我还开直播，网友给我打赏，鼓励我把面馆开下去。”他打开外卖保温箱给我看，里面除了外卖饭盒，还有一溜儿敦敦实实的带盖小陶罐儿，挤在一起，像一窝叽叽喳喳的胖肚子小鸟。

老板解释：要我送烩面上门的客人，嫌烩面在汤水里泡久了，都不劲道了。我就将滚烫的羊汤装在小陶罐儿里，与面分开装，快到客人楼下了，再把汤注入。

除了送面，老板还送花、送药、送冬日表达关切的一切物事。他还在直播间里抽取幸运的本地网友，每周给他送一份加了鱼圆的什锦烩面，以及一枝蜡梅花。看到冰凉的雨在他的雨披与绑在车龙头上的花枝上闪闪发光，不知为何，我总会想起《儒林外史》中的卖水人，到了晚霞满天时，都要放下谋生的水桶，与说得来的朋友一起去泰伯祠、雨花台和报恩寺走走的闲趣。他们才称得上是金陵人氏，在引车卖浆的间隙，看得到“山光水色依旧，岚翠鲜明，帆樯历历可数，那轮红日沉沉地傍着山头下去了”。

总要有一点精神生活，明日才会从盼望中来，而不是从忧惧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