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文化周刊

激情为何物

◎桑农

翻阅黄梅新著《奥斯丁问题》(三联书店2023年9月版),见到第一页上有一句:“在漫长的维多利亚时代里,奥斯丁的作品赢得了G.H.刘易斯等文化名人的衷心赞许。”这位刘易斯,让我想起《简·爱》问世之初,与作者通信的那位。找出《夏洛蒂·勃朗特书信》一看,果然是同一人。有意思的是,刘易斯与夏洛蒂的通信也涉及奥斯丁,而且两人的观点针锋相对。

刘易斯是最早对《简·爱》表示好感的批评家,但他不赞成作品中“情节剧式的夸张格调”。在通信中,他规劝夏洛蒂,要坚持写真实,切莫偏离实际经验的园地。他推崇《傲慢与偏见》,希望夏洛蒂像奥斯丁那样“多加克制”。夏洛蒂则回信予以抗辩。

在1848年1月12日致刘易斯的信中,夏洛蒂写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奥斯丁女士?对这一点,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本来没有读过《傲慢与偏见》,看到你那句话,我把这书找来读了。可我看到了什么呀?一张平凡的面孔的一幅惟妙惟肖的银板照相!一座用围墙严加防护的、精心侍弄的花园,整齐的花坛镶边,娇嫩的花朵;可是一点也看不到五光十色的外景,没有开阔的田野,没有新鲜的空气,没有青山,没有绿水。她的那些绅士淑女们住在雅致的但是密闭的房子里,我才不愿意跟他们住在一起哩。”

刘易斯答复说,奥斯丁不是一个诗人,没有“感伤情调”;并告诫夏洛蒂,必须“学会承认她是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夏洛蒂随即反驳道:“没有诗情,能成为伟大的艺术家吗?奥斯丁女士既如你所说没有‘感伤情调’,没有诗情,那么她或许确是明智的,现实的,但她不可能是伟大的。”

在1850年4月12日致威·史·威廉斯的信中,夏洛蒂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我又读了奥斯丁女士的一本小说——《爱玛》,她把她那刻画英国上流社会人士生活外观的行当干得异常出色。她的绘画犹如中国画一般惟妙惟肖,刻意求工。她不用任何强烈的东西来骚扰她的读者,不用任何深刻的东西来使他们不宁。她全然不知激情为何物……”

夏洛蒂对奥斯丁的非议或许过于尖刻,但就像托尔斯泰对莎士比亚的批评那样,不能简单地视为“文人相轻”,因为同是经典作家,两人的艺术追求、人生态度截然不同。奥斯丁看重经验和现实,夏洛蒂看重激情和理想,是显而易见的。推崇奥斯丁,还是赞同夏洛蒂,由个人的秉性、趣味决定;《傲慢与偏见》流行,还是《简·爱》风靡,与社会风尚、时代风气相关。借用黄梅的概念来说,奥斯丁针对奥斯丁问题,夏洛蒂针对夏洛蒂问题,各有各的背景和意义,都能发人深省。

2024-03-06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65705.html 1 3 激情为何物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