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平建

2018年1月13日，原南通电视台老同志在姚家红和几名热心同事的安排下，搞了一次“TV老友聚”，大家的手机里留下了许多合影。

聚会散了，同事群里挂满了相互间的难忘留影，其中一幅合影引起了关注。徐忠祥是一名资深老记者，眼光老辣，他在群里发了一通感慨：“三个美女和一个打工仔。其中隐藏着极为丰富的意涵，可获大奖。我看了十二分感动，人间真情啊！”接下来，万建华用软件抹去了这张照片的色彩，让合影蒙上了沧桑与深沉。还留言说这是“一个卡西莫多与三个艾斯美拉达的故事”。

“卡西莫多”是电影《巴黎圣母院》中那个形象丑陋，但心地善良的敲钟人。这张合影上的三个美女都是从南通台走出去的行业大咖，主角却是被大家亲切地称为“华侯”的那个男人。我知道想和他合影的还有不少人，没有赶上这次聚会的美女记者金敏在群里直呼懊悔。

华侯的魅力从何而来呢？华侯，大名姚玉华，电视台里也有人私下叫他“卡西莫多”，因为姚玉华的形象确实与电影中的卡西莫多有得一比。生活的艰辛在他脸上留下了太深的痕迹，当他还不到40岁时就满脸褶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聚会上，华侯算得上一个明星了，许多同事争着与他合影，你看华侯的笑容，比电影里的卡西莫多灿烂多了。

华侯在电视台极有人缘，他用一生的勤劳赢得了同事们的尊重，华侯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心、知足、任劳任怨的本色让大家觉得这个同事靠谱。

2016年3月，姚玉华要退休了，姚家红给我打来电话，说约几个老同事聚一下，送送华侯。我很高兴赶了回来，几个老同事陪华侯痛痛快快喝了几杯，老台长苏子龙还带着一幅自己手书的横幅，向姚玉华致贺。苏台写的“以苦为乐”正是姚玉华一生的写照。

其实，姚玉华投身电视比电视台的历史还要早，20世纪80年代他到当时的广播电台当勤杂工，属计划外的农民工，收入当然也有限。1985年电视台成立后，华侯转入电视台，也入了编制，具体工作是负责从姚港路16号往狼山送播出带。那时没有微波更没有光纤，台里制作完成的播出带必须用人工送到狼山发射台。电视剧、专题片、广告片可提前送去，但新闻播出带必须等每天审片后才能送走。每晚6点左右，姚玉华骑着一辆红色国产摩托车，背着一个牛仔布双肩书包，急匆匆从新闻部编辑手里接过磁带，一路狂奔到狼山。早就等在山下的丁晓晨接过书包，三步并作两步蹿上山顶，赶在六点半让江海大地上的几百万观众看到《南通新闻》。

每次看到姚玉华的摩托车从姚港路16号院子里冲出去的背影，我就想，华侯生了病怎么办？摩托车在路上出了事怎么办？

1992年，我们把狼山上的发射机迁进了刚落成的电视塔，播出带还是靠姚玉华用摩托车送到塔里去的。后来，电视台搬到城山路8号，我们在电视台和电视塔之间架设了一路专用光纤，播出机房和制作机房紧挨着了，人工送播出带的任务才彻底结束。

停止送播出带后，正好交通部门愿意为电视台免费培训两个驾驶员，台里不少人对此非常感兴趣，尤其是何要，跟前跟后要学车。我一把拦下何要，把这个机会给了姚玉华，从此，华侯开着一辆绿色的皮卡又当司机又当小工。为了学车这件事，早已离开电视台的何要后来没少抱怨我。

电视台经常组织大型转播活动，当大家饥肠辘辘时，华侯的皮卡总及时送来热饭热汤；当台上的电视编导春风拂面时，后台总站着默默守护设备的华侯，每当晚会曲终人散时，留在现场的又是华侯和他的江城棒棒军。

姚家红告诉我，随着电视业务的发展，华侯还学会一些专用设备的操作，像又大又重的大摇臂、轨道车，他都能上去操弄一番。那几年，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外，台里谁家换个煤气、搬个家具、接个孩子，大家都会想到找华侯，他从不推诿，笑呵呵地当成自己的事。

多年来，大家对华侯的勤劳与善良早已习以为常，我一直看在眼里，也找不到合适的方式褒奖他，什么职位、职称都离他很远，得个奖状也不是他的目标。一句话，华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个世界不需要虚荣。不过，不管姚玉华是怎么想的，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要给华侯一点有温度的鼓励。

机会来了，1997年，电视台在北京订了一台六讯道数字转播车，这是台里的一件大事，杨力和和曹卫星作为台里的技术代表在北京盯了好几个月，转播车系统集成后，他们来电话说，转播车验收后从北京开回南通，由于新车正在走合，不能开太快，需在路上过夜，杨力和说要台里派一个押车员随行，我告诉他们，我带华侯来北京。

我听说华侯虽住在机场附近，平时也常到机场接送客人，但从没乘过飞机，于是，我叫办公室为我和姚玉华订了机票。那天，当飞机从兴东机场起飞时，我看到华侯趴在飞机舷窗边，兴奋得满脸通红，嘴里不停地喃喃：“齐整，真的齐整！”

转播车验收完成后，北京广播器材厂的宋总在酒仙桥的一家海鲜餐厅请我们台的人吃饭，我让华侯去点菜，他一时手足无措，小沈说，华侯从没吃过龙虾。我就说：“给华侯来一个龙虾。”当服务员拎着一只大龙虾走到桌边时，华侯露出了孩子般腼腆的笑容。

几天后，当电视台第一台数字转播车在交警的护送下开回电视台大院时，我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华侯，那开心的神情分明是把由衷的自豪写在脸上，真的令人难忘！

华侯考上驾照后，为大家服务的热情更高了，我和何要也先后离开了电视台，但驾照的事情，何要没忘记。2012年夏天，离华侯学车已过去18年。一日，加州的高速公路上，我坐在何要开的SUV上，看着他开车紧张的样子，调侃道：“何要，你来美国生活，这开车的手艺可没什么长进啊！”何要一听就恼了：“这都是因为你，在我年轻时不让我学车，我这么大年纪学开车容易吗！”看着何要着急的样子，我很平静地说：“你知道十多年来华侯用这张驾照帮助了多少人吗？其中包括你！这就是我让华侯学而不让你学的原因。”何要沉默了，认可了我的说法。

我的说法其实也是电视台很多人的想法，这就是这次聚会上华侯成为明星的原因。

聚会结束，华侯拉着我的手告诉我，我走了以后，台里领导和老同事们仍非常关心他的工作与生活，现在每月有5000多元的退休金，儿子也在县台当了电视记者，生活十分安逸，台里的同事家里有事还会找他帮忙。说这话时，我分明看出华侯脸上露出的笑容是满满的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