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建新
姨母家住如东县城以东海边,一个风景秀丽、广袤宽阔的美丽乡村。往东十多里的地方,是一处海鸥飞翔、渔船进港整装待发的美丽的东凌港。海风拂面,一呼吸就能嗅到新鲜的浓浓的海鲜味儿。姨母家的南面,流淌着滔滔不绝奔向大海的如泰运河。
姨母比我母亲大六岁。姨母和我母亲姐妹俩一同在如东农村长大。她俩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相依为命艰难度日,直到1947年,母亲离家远行参加革命工作。
初次去姨母家,我记得是1973年上小学前。上学后的每一个寒暑假,我基本上都是在姨母家度过的。姨母家房前屋后,生长着绿茵茵的瓜藤果树。一到夏秋季节,地上的瓜藤就肆意地伸展开来,上面结满了新鲜诱人的西瓜、香瓜。果树上的枝叶迎风招展,枝头上挂满桃子、梨子和柿子,看着都让人眼馋。瓜熟蒂落,姨母总是要先分给邻里的大叔大妈尝尝,还特意挑些大的好的留着藏着,等我来拿给我吃。
姨母家靠近黄海。在她家待久了熟悉了,感觉从外面吹到脸上的风都是咸的,连喝的水也感觉是咸的。田地长点大麦、玉米、黄豆和蚕豆什么的,基本上不长水稻。每到小麦或玉米收获时,姨母就等换粮的商贩上门来兑换。通常一斤小麦或玉米只能换到六七两大米。
忙完了田里的活儿,临近中午时,姨母就着手做饭了。姨母先将大麦粉或玉米粉倒进锅里的热水里,用筷子搅拌均匀后,再把淘洗后的大米盖在大麦粉或玉米粉上面开始烧煮。这时候我就跟着姨父去南面的如泰运河边,卷起裤管赤着脚一步一步小心地探摸到河里去摸捞大蚌小螺,还有小仙贝什么的,装了满满一篮带回给姨母煮。
记得有一次,我在姨母家待了好几天,眼看假期马上结束了。回去之前,我按母亲事先的吩咐,将三块钱作为这几天的伙食费给姨母,姨母说什么也不肯收。后来我想了一个好办法,把这三块钱塞进姨母的老花眼镜盒里,知道她每天都要用的,很快就能看到收到的。可是当我再次到她家时,她一边笑着夸我聪明懂事,一边硬是把钱退还给了我。
姨母的家境在周围方圆十里算是好的。姨母很喜欢抽水烟。每年,姨母家里除了要备些柴米油盐外,抽的水烟当然必不可少,也常常要想方设法用大麦、玉米等换来的钱挤出一点来买点水烟。母亲知道后,除了买点水烟自己抽,还特意多买点预备带给姨母。后来我每次到姨母家,我都要按母亲事先的吩咐,捎带几方“甘”字或“齐”字的水烟给她。另外,母亲还常给点零花钱姨母,方便她自己买。母亲说,这种烟质量佳、味道纯、口感好。姨母接过水烟,把它小心地放进小瓷罐里,再放点用纱布裹好的石灰,以防受潮发霉。有了好烟,姨母自己还是不舍得先吃,总要先拿给邻里的大叔大妈尝尝味道。姨母抽水烟几十年了,烟瘾较重,到她家来的人也多,姨母总是很爽快地把自己那心爱的水烟台递到客人手上,大方地拿出好烟来招待。为了节省火柴,姨母用事先用草纸卷成的纸卷来点烟。这样既节省又方便。姨母抽烟的动作优雅娴熟,一如她说话、干活那样的干净利索。那支小小的纸卷真是神奇,用火柴点燃后,纸卷的那一头就升腾起一团小小的火苗,烟丝燃起,一阵“咕噜咕噜”,一会儿一缕青烟升腾而起,再用嘴轻轻一吹,纸卷那一头就只剩下点点火星。待到再次抽烟时,用嘴对着火星轻轻地一吹,那点点火星顷刻间又燃成黄豆般大小的火苗,又可以接着点烟抽了。好奇与赞叹之余,我学着姨母尝试了多次,才学会用纸卷点烟,掌握了用草纸搓成纸卷并用来点烟的小手艺。
自从我高中毕业,没了寒暑假,我就告别了闲云野鹤般在姨母家的乡村生活。进了厂,开始了新的工作与生活。20多年里,我时常想念也时常去如东姨母家看望。
2005年春节以后,因为公务繁忙,我有半年多没去看我姨母老人家。姨母从家里打电话给我,说她自己夜里常常失眠睡不好觉,腿脚抽筋,身体大不如以前……母亲听说后,根本就不信,说姨母一直身体硬朗没病没痛,是她自说自话自己多虑了。可我不大放心。入冬前夕,我捎带了点她喜欢吃的食品、过冬御寒的衣裤去看姨母。听说我来了,姨母从屋子北面人家赶回来。看她渐渐地由远及近,从东面田埂上绕道而行,我由衷地高兴。姨母看起来还像以前一样精神矍铄,走起路来稳健有力。见我来了,姨母满心欢喜,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十分爱怜的样子。由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暖心和舒心,之前的担忧与疲惫一扫而光,觉得这趟来得真是太及时、太值得了。可没想到50天后,第二年的2006年春节刚过,姨母就在一天深夜突发心脏病撒手人寰。
我遥望大海,遥望如泰运河,遥望姨母曾经的家,心中感慨万分。18年过去了,姨母的音容笑貌、举止言行,特别是她的勤劳智慧、她的乐于助人、对生活对晚辈翔实的爱,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永远留在我的心中,始终印在我的记忆里。往日的岁月、浩瀚无垠的大海、滔滔东去奔向大海的如泰运河,带给我美丽的遐想,姨母像大海与运河一样的爱深沉而宽广,给我无限的激励与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