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7版:万家灯火

亲 人

◎陈栾尔

陪母亲去看她的大姐。母亲有三个姐姐,她是细妹。小时候,去三个姨妈家的路是再熟悉不过的,要是步行,闭着眼睛也能摸到。

在大姨妈家屋前屋后喊了几声,无人应答。找了一通,发现满头白发的大姨妈正在不远处的田里种黄豆。她束着围裙、弯着腰,右手握着小锹、左手抓满豆子,走一步,挖个塘,播下豆,拍拍土……我连摁两声喇叭,她才发现我们来了。

在回去的路上,母亲喃喃自语:“你大姨丈(如东西部方言)已经走了三四年了,他身体本来多好啊,要是还在,你大姨妈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我的内心泛起一阵无以言状的酸楚。大姨丈是我在陕西工作两年期间失去的唯一一位亲人。结束援陕回家后,我专程去看望大姨妈。她拿出了大姨丈交给她的一张处方,说是留给我们备用的。这是一张专治腰椎间盘突出的妙方,当年大姨丈寻访了大江南北的名医,终于把大姨妈的腰椎治好了,至今没有复发。

我小时候得了一种怪病,住院治疗的日子里,大姨丈经常来看我,给我捎来花生糖、大西瓜等当时的稀罕物,又找他熟识的医生询问医疗方案。我的病情逐渐好转,家里却因为我的医药费欠了债,大姨丈家的钱是最后一个还上的。

我上了学堂后,有一天,母亲带回一只会说话的“盒子”,说是大姨丈送我们姐弟俩的,名字叫收音机。有了这个,我和姐姐的生活从此变得五彩浪漫、充实快乐。我普通话、文学素养等都拜此物所教,它为我们打开了一扇感知世界的神奇的窗。在我工作之后,还因此创作了一篇非虚构散文《耳读》,刊发在《少年文艺》上。

再后来,外出求学的我第一次出远门,是大姨丈亲自护送前往的。在求学期间,他还给我写信,安慰我安心读书,不要多虑家里的事,一句“既然知道担心是没用的,那还担心什么呢”如同醍醐灌顶,一下子浇灭了我的焦躁之火,之后得以平心静气地求学。毕业后,又是他带我登门求人帮忙落实回乡从教的愿望,尽管没有如愿,但他对我的关照是那样及时、切实、暖心。

其实整个家族的人也都怀念他的种种好。大姨丈文化水平高,家家户户有大事需要记录人情簿的时候,他总是当仁不让,从不推辞,也从没有出过差错。哪家出了矛盾,往往也会请他出面调解。我后来听人说,他是当年公社里的第一个拖拉机手,他还开过钢筋拉丝厂、洗衣粉厂。

曾经约好,等我从陕西归来,要好好陪他聊聊西部见闻。我还很小的时候,老喜欢听大姨丈眉开眼笑地神聊他在外面闯荡的趣事,他是我心目中的神奇人物。现在可以换我讲给他听了。但,寻常人的生活里总有那么多无奈和慨叹。

慈爱的长辈对于晚辈的意义,不是给予舒适和富裕的物质享受,而是让晚辈们真切地感受到坚强、豁达、乐观、友善等美好品质;在人生路上,每每想到他们,内心就会充满力量。

2024-05-04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71522.html 1 3 亲 人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