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金泉

20世纪80年代末期，我在丰利区中心供销社做了三年文书，结识了很多人，遇到过很多事，几十年过去了，有些人已经淡忘，有些事已经模糊，但丰利区中心供销社农村集体商业总店辅导员张牧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我脑中难以磨灭。

我电大毕业后，先在区中心供销社生产资料部做了一段时间的商品会计，因写了几篇供销社为农服务的消息，在《江苏供销合作报》《南通日报》等媒体刊用，被社领导看中，调至中心社做文书。我的办公室正好与张牧的办公室相邻，门靠门。那时，张牧年龄大约五十岁，平时喜欢戴一顶淡黄色的鸭舌帽，穿一件浅米色的长衫，冬天喜欢围一条红黑相隔的条纹围巾，脚下正常穿一双黑色布鞋，文质彬彬的，一副知识分子模样。他原在丰利区渔委和区委当过秘书，对国内外新闻特别感兴趣，因此，每天早上上班后，他总会跑到我的办公室发布昨天收听到的新闻。“小袁，你知道吗？昨天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访问中国，同邓小平主席举行了中苏高级会晤”“中共中央召开十三届四中全会啦”“美国入侵巴拿马了”他谈论国内外大事时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这无形中拓宽了我的视野，也丰富了我的知识，让我对新闻也产生了浓厚兴趣。

我刚做文书时，不懂的地方常常请教他。这时候，他非常开心，会点燃一支香烟，摘下看报纸的眼镜，慢条斯理地讲开来，说到兴奋处，会猛吸一口烟，然后把烟从鼻孔里悠悠排出。我也就在他惬意的吞云吐雾中，慢慢掌握了做文书的相关工作要点。比如，他总结的秘书工作三字经：稳（做事要沉稳）、准（领导意图要吃准）、忍（受委屈时要能忍耐），确实让我受益匪浅。以至于我在后来参加国家干部招考，通过笔试参加面试时，正好面试官问到这个问题，我对答如流，七位面试官眼里流露出的那种肯定的目光，至今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我顺利过关，成了县级机关一名正式的国家干部。

那时候的区供销社，权力很大，管辖范围也广，不仅管城镇居民的生活、生产资料供应和农村农资专营以及棉花、土畜产品收购等，还管理乡村集体商业，包括老百姓嘴中的“下伸店”“供销站”，真正是农村商品流通的主渠道。张牧的工作就是管理乡村集体商业的，因此，大部分时间是在办公室看基层商店发来的工作简报和统计报表、制定工作计划。虽然叫辅导员，但他手中的权力却很大，比如，下伸店的货源分配，计划物资的安排都在他手中。那时，买一斤“洋油”（煤油）都是要凭票的。有人送他一外号——“张木匠”，说的就是他只会像木匠一样画直线，工作不灵活，只讲原则，从不利用手中的职权为自己谋一己之利。他工作起来十分认真，三天两头就要骑一辆半成新的自行车带队下乡检查工作或者到老街上的几个商业门店转转。然后回到办公室，他会眉飞色舞地跟我讲一通所见所闻。

一次，他在下乡检查工作时，在一个代销商业门店前面，见到一青年男子正鬼鬼祟祟地向一名农妇比画着什么。做商业工作多年的他立刻警惕起来，便走上前去察看。原来，那个男青年正在向农妇兜售假银圆。他上去与那个男青年巧妙地周旋了几个回合，然后大喝一声：“你这个骗子，还想骗人，跟我走！”把这个从浙江流窜来的毁币造假银圆的骗子扭送到派出所。据此，我写了一篇小通讯《老张火眼金睛抓骗子》，很快就在《南通日报》《江苏工人报》等报纸上发表，他哈哈一笑，自豪地说：“这些骗子还想在我这个老供销面前耍花样，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们只能骗骗农村里没有文化的老太太，我们是做农村商业工作的，这种事，我们理应得管！”

几十年过去了，我从一名供销人员成长为拥有高称的专业新闻记者，合作社也一路风雨，在变革中创新发展。张牧已经作古，我记录的只是他在合作社工作的点点滴滴，是凡人小事，但我相信合作社改革发展的历史进程，就是由无数个这样的凡人小事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