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淳翔

以道教史研究蜚声学界的澳籍华裔教授柳存仁，出身于上海商人家庭，就读于北京大学，抗战全面爆发后回沪，后来编过《风雨谈》杂志，是当时新闻界的活跃人物。《风雨谈》作为一份以刊载散文为主的纯文学刊物，却也曾连载女作家苏青描述日常婚恋生活的长篇小说《结婚十年》，以今人的话说，它挺接地气。

主编柳存仁与绝大多数上海人一样，平时耽读小报，自1945年2月起甚至化名“超然”在小报上写稿，一时引起众人议论纷纷。有趣的是，他还在文章里充分表达了对“江南第一枝笔”唐大郎的倾慕之情。

此文篇名为《千金一笑记》，共四节，分上下两部分，初刊于1943年5月底、6月初《中华日报》之“中华副刊”，旋又在其自编《风雨谈》杂志第7期（11月号）转载。文章秉承作者一贯的游戏精神，本质上是一篇剧评，围绕由费穆导演、顾仲彝编剧的话剧《三千金》而写，但写得曲里拐弯，令不了解内情的读者读得云里雾里。譬如第一节写作者与一位友人在街上散步，两个人聊起《秋海棠》之后要上什么戏，作者熟练地随口答曰“掌上珠”，忽自觉其误，亟改口说“三千金”。按此剧改编自莎剧《李尔王》，在钱芥尘主持的《大众》月刊5期至8期（3月至5月号）上发表时，剧名“掌上珠”，但卡尔登大戏院在4月底已刊出广告，预告《秋海棠》之后，下一期将上演《三千金》。友人于是接口道，哦，三千金，就是Three Thousand Gold咯？作者道：“吾侪通称生一女，曰获一千金，闺阁淑女，俗亦曰千金小姐。”并解释说，友人非华人，只能操华语而并不精通。

紧接着的第二节开头，作者自述从友人某公，一同前往卡尔登后台，竟邂逅了唐大郎：

其处有楼曰翼楼，盖即二楼经理室，而以翼名之者也。翼楼之上，济济多士，有定依阁主人者，其办公室亦在是。予读主人文字多且久，心仪其风骨，然迄未得一面。友人某公所欲会晤之友，即为顾仲彝先生。友人入室，予候于外间，见一恂恂儒者自内出，人不甚颀长，衣长袍，不旋踵即下楼去。少顷，友人偕顾先生出，相与晤谈。原来适自内出之人，即笔名刘郎之定依阁主人也。缘悭一面，能无怅然？

文中翼楼，初设于卡尔登大戏院三楼，在经理办公室之右，一向空置，仅为新戏登场前供诸艺人摄剧照之用。胡治藩《翼楼随笔》称，“献岁以还，卡尔登中辟一精舍，供诸友茗谈，初称‘侧室’，似无伤大雅，嗣称‘翼楼’，于是众无间言”。梯维还说，翼楼中除了经理周翼华外，就数唐大郎到得最勤，“应肆周全，不辞劳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