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勇

在人类社会发展的长河中，文学作为一种重要的艺术形式，始终扮演着记录历史、传承文化、启迪心灵的角色。纵观文学的整个发展过程，文学的形式和内容随着时代的变迁而不断更迭和演变，在这过程中，一个显著的趋势，是文学在逐渐复杂化的同时，也在逐渐通俗化。这一变化不仅体现在文学作品字词以及作品的样式、题材、语言和表达方式的逐渐丰富和浅近上，更深刻地表现在作者感情的传达、读者群体审美需求的变化和文学与社会互动的关系改变上。

早在文字诞生之初，人们就尝试用各种材料来记录和传播知识。在甲骨文出现之前，到底使用什么书写工具不得而知。现今存在的岩画更大程度是画，而不是文。甲骨作为一种早期书写载体，虽然坚固但笨重，难以普及。甲骨文大部分是王室的占卜记录，包括政治、军事、文化、社会习俗等方面的内容，也包括历法和医药等方面的知识。不知道是不是龟甲和兽骨相当珍贵的缘故，迄今没有发现镌刻在甲骨上的文学作品。

随着技术的进步，竹简逐渐取代甲骨，成为主要的书写材料。竹简轻便易得，大大提高了书写的效率，使得文学作品能够被记载并获得传播。简书分为大简和小简，大简一支竹简写三十多个汉字，小简一支写二十来个汉字，为防止韦断而简散，古人在一支简上书写相对完整的内容，一支简就叫一章。至于一卷简书有多少支竹简，是没有定规的，有时候一文一卷，有时候一文数卷。司马迁当年写出五十多万字的《史记》，花了两万多支竹简，用两辆牛车，才能将这部书搬进皇宫。每一卷的序号还真是一点不能错，错了就得花大量的时间来重新整理。

直到纸张的发明，才真正实现了书写载体的飞跃。在东汉蔡伦造纸之前几百年，中国已经有了纸的原型，蔡伦只是把它完整化、规范化。纸张不仅轻便、易得，而且便于携带和保存，极大地促进了文学作品的传播和普及。

中国古代最早的一首歌，后人为之取名《涂山氏妾歌》，传说大禹巡行到南方的涂山时，与涂山王的女儿相恋，大禹继续巡行四方，涂山王之女整日思念大禹，等待大禹归来。歌词只有四字：候人兮猗。如果这个传说与歌同时诞生，那么这歌词迄今已有四千一百多年。短短四个字，道尽相思之苦。由于文字少，最初只能靠口口相传，竹简出现后才刻入竹简。同样，在使用竹简的时期，所有文字都能简省就简省，在《诗经》里，“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写男女幽会；“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写男女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到了唐宋时期，不仅长安和洛阳的纸贵，遍天下的纸张都贵，可再贵，纸张的数量毕竟多了起来，且在有限的纸张上能够书写更多的内容，因此，白居易能用八百四十字的《长恨歌》讲述唐玄宗和杨玉环的爱情悲剧；柳永用一辈子出落于滚滚红尘的爱情诗，无意间为诗词的平民化和大众化作出了积极探索。到了元明清，纸张更加易得，便出现了文字越来越多、情节越来越复杂、形式越来越平民化及大众化的唱曲、杂剧和小说。一部《红楼梦》不含标点约七十三万字，要是用竹简来写，抄都得抄死几个人。

从短短数语的诗，到形式更加灵活的词，到张口就能吟唱的曲，再到杂剧和小说，随着书写载体的变迁，文学样式越来越“亲民”，书写者也逐渐从少数精英向越来越多的普通民众拓展。在古代，由于书写材料和工具的限制，文学往往只掌握在少数贵族、朝廷命官、士人手中。他们通过诗词歌赋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思想，形成了独特的精英文学。书写载体的普及和教育的普及，使越来越多的普通民众开始参与到文学创作中来，他们用自己的语言和视角来记录生活、表达情感，构成了更为丰富多彩的文学。

文学通俗化还有一个重要的表现，就是受众面的扩大。在精英文学盛行的年代，文学作品往往只面向少数受过良好教育的读书人。这些作品语言深奥、意境高远，一般人很难理解。随着文学通俗化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文学作品开始面向广大老百姓。这些作品语言通俗易懂，故事情节引人入胜，较易为广大读者所接受和喜爱。这一变化，在推动文学普及和传承的同时，也丰富了人们的精神生活。

优秀民歌的进入殿堂，也是文学通俗化过程中的一个重要标志。这些歌曲往往表达了人们的情感和愿望，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和地域特色。我国的采诗官制度始于周代，这些采诗官低调而神秘，从来没有留下姓名，他们手摇木铎，行走在旷野田园，穿行于山林草莽之间。他们所收集民间小调，大部分都进入了《诗经》。《诗经》中的“风”一共十五组一百六十首，除了极其少数由贵族创作，大多出自民间歌手。这些民歌不仅丰富了文学作品的多样性，也为文学创作提供了更多的灵感和素材。

文学的普及和通俗化，到印刷术出现之后才得到真正释放。印刷术使得书籍和资料的复制变得更为容易和高效，从而极大地促进了文化的传播；书籍的普及化使得更多人能够接触到文学作品，提高了整个社会的文化素养。印刷术为新知识、新学问的传播提供了渠道，使得新的创作成果能够迅速地被大众所知晓和接受；写作者可以通过印刷术将自己的作品推向市场，与读者进行更直接的交流和互动，从而激发创作灵感和文学创新。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印刷术的进步，就不可能有“五四”的白话文运动，也就没有今天的白话文。

而今天，随着科技的发展，文学作品的传播不再局限于纸质媒介，而是通过各种电子设备和网络平台进行广泛传播。在网络文学界，五十万字才叫短篇小说，一百万字才叫中篇小说，长篇小说得在五百万字以上。这种变化不仅拓宽了文学作品的受众范围，也促进了文学与社会的互动。

从理论上讲，文学通俗化的意义在于它促进了文学与社会的互动和融合。通过通俗化的文学作品，读者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社会现实和人性本质，增强自身的文化素养和审美能力。同时，文学通俗化也推动了文学的普及和大众化，使得更多的人能够接触到优秀的文学作品，享受到文学带来的精神愉悦和启迪。

但客观地讲，今天的民众似乎已经不再满足于可以一目十行进行轻松阅读的网络文学，甚至嫌一切用文字表述的内容耗费太多的时间，他们更加热衷于便捷直观的图像阅读，时长从几十秒到几分钟。“刷屏”成为全民皆为的时髦行动。我的几个网络大神级的作家朋友说，最近几年的收益，大多来自十几年前的旧作，最近两年新挂到网上的作品，销量不理想，年收入也大不如前。

碎片化的阅读已经将文字阅读尤其是文学阅读逼到了无论其作品在题材、语言及表现方式上做多大的探索、创新和突破，都少有人问津更难获得共鸣和轰动的地步。这种现象是让人触目惊心和发人深省的。最近AI（人工智能）的介入，让一部分写作者感到恐慌，感觉文学创作这碗饭迟早要被人端掉；也让另一部分人欢欣鼓舞，认为这是一剂复苏剂或者强心针，让我们在不久的将来能看到更多优秀的文学作品涌现出来，为人们的生活带来更多的美好和启迪。究竟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大家一起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