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白

我不是比较文学研究者，我甚至不知道比较文学的概念和内涵。只因最近手边正好有两本书，读着读着，就不自觉地把两本书、两个人比较着读了起来。这两本书，便是《呼兰河传》和《我的阿勒泰》，这两个人，便是萧红和李娟。

这是两个时代的人，出生相差近70年，萧红生于1911年6月1日，是中国现代著名女作家，黑龙江省呼兰县人，原名张乃莹。在萧红不到10年的创作生涯中，为文学宝库留下了近百万字的作品，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具有广泛而深远的影响。1935年在上海出版成名作《生死场》，萧红由此取得了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生死场》是最早反映东北人民在日本帝国主义统治下生活和斗争的作品之一，引起当时文坛的重视。鲁迅为之作序，给予热情鼓励。著名作品还有回忆性长篇小说《呼兰河传》等。

李娟于1979年7月21日出生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籍贯四川乐至，中国当代作家。《人民文学》杂志主编李敬泽评价：“李娟重新界定了写作者的身份，那是一个在大地上和风雨中跋涉的人。”作家孙甘露说：“李娟告诉我们何谓浑然天成。”李娟青年时期曾独自一人到乌鲁木齐打工，1999年开始写作。在2003年1月，她的首部作品《九篇雪》出版，并获得茅盾文学奖。在此几年间，完成了《走夜路请放声歌唱》、《羊道》三部曲、《阿勒泰的角落》和《我的阿勒泰》。2012年，出版散文集《冬牧场》，8月相继出版《羊道·春牧场》《羊道·前山夏牧场》《羊道·深山夏牧场》，11月出版散文集——《遥远的向日葵地》，该作品获2018年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散文杂文奖。

从经历可以看出，这两个人有相似之处，但更多的是有着不同时代不同的印记。相似之处，两个人都是富有才情的女作家，都是在24岁那年，出版了成名处女作。萧红1935年出版成名作《生死场》时年24岁，李娟2003年出版《九篇雪》时也是24岁。这正好印证了另一位著名女作家张爱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出名要趁早”。创作经历也是相似的，大多是以自身经历的人和事为创作素材，文本有着浓厚的烟火气息和生动的故事情节，在写作手法上也是相似的，都不故弄玄虚。两位作家都是天才般的存在，只需用她们天才般的自然语言和天然文字，就可以把故事讲得生动有趣，就可以把读者拿捏得死死的。

我要说的是，她们之间有着更多的不同。也许是经历的生活不同，还有作家本人的气质不同，更是因为所处的时代不同，导致两个人的创作风格存在差异。萧红的《呼兰河传》更多的是沉重的、悲悯的、孤寂的气息，甚至想到呼兰河，就想起冻裂的土地、呼啸的北风、贫瘠的乡民、冷漠的人际关系、无望的天空。而《我的阿勒泰》《阿勒泰的角落》更多的是灵动的、活泼的、阳光的气息。想起阿勒泰，首先想到的是天不可理喻的蓝、树没有道理的碧、云千变万化的白。《呼兰河传》中，没有几件开心的事情。唯一能感到安慰的事情，就是祖父对萧红的疼爱。祖父带小萧红在后园里劳动、开心地玩，祖父教小萧红背诵古诗，烤掉进井里的鸭子给小萧红吃，萧红在多年以后都记得清清楚楚。在后园里的日子，“祖父一天都在后园里，我也跟着祖父在后园里边。祖父栽花，我就栽花，祖父拔草，我就拔草。当祖父种下小白菜时，我就跟在后面，把那下了种的土窝，用脚一个个溜平。东一脚西一脚地瞎闹，有的把菜种不但没被土覆盖上，反而把它踢飞了。”因为有祖父的疼爱，在祖父身边的短暂时光是开心的。开心的时候，萧红这样说：“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更多的时候，萧红看到的是悲伤和不堪的生活场景。不管是恶劣的自然天气，还是种种人和事，都令人郁闷。书中好几处，有的在章节开篇，有的在小节开篇，这样写道：“我家是荒凉的……我家是荒凉的……我家的院子是荒凉的。我家的院子是荒凉的。”你以为大才女萧红找不到词了吗？不是，她是有意而为之。因为她生活的环境中，那个被恶婆婆虐待至死的小团圆媳妇，那个因生孩子产后死的冯歪嘴子的女人王大姐，无不让萧红感到揪心。所以，在《呼兰河传》的最后，萧红自己也说：“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幽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呼兰河传》里确实找不到几处幽美的故事。

萧红出生近70年后，李娟出生了，在萧红的《生死场》出版后近70年，李娟的《九篇雪》《我的阿勒泰》出版了。李娟，一个极其普通甚至面目模糊的女孩名，但加上作家和新疆阿勒泰的标签后，却成了许多人心头的白月光。她一出现就惊艳了许多文化名人，梁文道、白岩松、王菲等都是她的粉丝。李娟因书写新疆生活而成名，不过她却不是地道的新疆人，她的童年和少女时期大部分生活在四川，但她对新疆却有着深刻的情感体验。新疆山水孕育了她的文字，她也成全了新疆。许多读者因为她的文字对那一片土地产生无限憧憬。她写牧区生活的单调苦寒，却没有西北的凛冽和粗犷。她的作品鲜活有趣，独具性灵之美，文字间饱含深情，她能在磨难中开出温暖、幽默的花。有人评价她“既有萧红的才气，又有三毛的文风”。李娟以一种“非虚构”写作的手法向我们展示了新疆阿勒泰地区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和普通游记不同的是：她是以一个亲历者的视角来完成创作的，她的作品里没有猎奇的成分，更多是对生活和生命本身的接纳体悟。因为所处的时代不同了，李娟的文字干净透明、乐观豁达。在散文《深处的那些地方》里，她写道：“世界就在手边，躺倒就是睡眠。嘴里吃的是食物，身上裹的是衣服。在这里，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遗憾。”当然，还有一点不同的地方，萧红写《呼兰河传》时是以成年人的视角写童年的生活，是回忆，是俯视。而李娟写《我的阿勒泰》《阿勒泰的角落》等，差不多是当下的纪实性文字，是平视，这样的文字，感受更直接、更真实。在我看来，李娟的文字与萧红的文字相比，一点也不逊色。

有时，我感到庆幸，在文学的星空，有这样两颗星星，一前一后闪耀着。不管她们有多少相似，也不管她们有多少不同，一点也不影响我对她们发出发自内心的惊喜、欣赏和赞叹。文学就是这么美妙，文字就是这么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