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剑
入夏,花开的芳菲逐渐被枝繁叶茂的绿色替代,滴翠流金似的,焦、重、浓、淡、清,层层叠叠,无边无涯。
晨间跑步,在小区跑道转角处,见一树榴红,一簇簇、一朵朵,挂在深绿中。周围槐、栾、山茶、紫荆,高大、稠密,她却在照人如濯的绿里探出火焰来,一点点、一串串、一嘟嘟,含着露水,晨光熹微里,闪烁着眼睫毛似的,有着空潆韵味。真想和她说:你来得好晚啊!遥看,皱褶卷曲的红色花瓣,疑是哪个顽皮孩子将星星点点的鞭炮随意撒在了树上。也像过年时,小区物业人员为了增加新年气氛,在槐树上挂着小喇叭一样的灯饰。
说起榴花,让人印象最深的是明代吴派画家陆治的《榴花小景》。他将榴花、菖蒲、百合三种植物并立,朱砂点石榴,花青染菖蒲,水墨写百合,偃仰有致。相同的竖构图,清代意大利籍宫廷画家郎世宁的《午瑞图》里,青瓷瓶内插蒲草叶、石榴花和蜀葵花,托盘里盛李子和樱桃,几个粽子散落一旁。陆治的色泽墨韵顾及了阴阳相悖的自然形态和变化,郎世宁注重明暗及透视的特点,这里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前者用笔简练达到了自然天成之趣,后者却是重彩写实,有一种欧洲静物的味道。
一枝一石榴,一语一意境。
晋《博物志》载:“汉张骞出使西域,得涂林安石国榴种以归,故名安石榴。”石榴在中国人眼里有多子多福、丰收繁荣、和睦吉庆之意。
可开在这样季节的石榴花,迎面就是梅雨天气,忽而丝雨绵绵,忽而大雨滂沱,接着后面七八月说不定还会有台风。从萌芽开始,到新梢生长与显蕾,再到开花、果实发育,她既要抓住丰沛的雨水滋润,又要接受急风骤雨的捶打,需要经历多少风吹雨打,才能硕果累累、傲然屹立?
这一树榴红又多像是时间的分界线。
记得过年时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大红对联洋溢着的红就在眼前,一晃时间已过半。在时间的河流里,和风物凝视,内心怎么会无动于衷。
经过另一个城市的大学校园,那些穿戴学士服的孩子正逢毕业,据说穿红袍的是博士毕业生,他们正穿过绿色笼罩的林荫道去拍照。
记得一个妈妈的朋友圈文案:“只有父母知道你吃了多少苦,熬了多少夜,掉了多少白发,才换来这身红袍。”
孩子们在白墙边拍照,笑语盈盈,如山涧清泉,此时想想南宋词人吴文英《隔浦莲近·泊长桥过重午》“榴花依旧照眼”句,觉得“照眼”两字甚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