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

越来越崇尚简单的生活。就拿穿衣裳来说，都说人是老的好，衣服是新的好，但凡是个女子，有点姿色的，没点姿色的，对于衣服的奢爱也是人之常情吧？云想衣裳花想容嘛。可是我，却越来越欢喜旧衣裳。对于购物尤其是购新衣，没有了年轻时那种呼啸的欲望。因我喜欢旧衣裳的服帖。一个人的旧衣裳，穿久了有一种顺从、依恋、体贴的情怀，也像是有灵魂的。尤其喜欢那些洗旧了的棉布裙子，夏天的风吹来，棉布裙子曳曳拂在裸着的脚踝，人像被湖水的波澜濯着，又像一株水草，被三两游鱼绕行、追逐、嬉戏。那鱼是乖巧的小鱼，懂事，不疯狂的。

不知是因为我的穷，还是因为我的清心寡欲，国人对于汽车的追宠，在我的心里激不起半丝波澜。上班，下班，我喜欢一个人走走。拎着我的包，提前几分钟出门，一边走，一边想，恍如云出岫。下班了，我家大相公来接，开着他的摩托车。有时他没空，我就一个人独自摇晃回家，也是一路走，一路玩。我工作单位旁边有一家医院，一日下班我独自从那里路过，竟闻到一派香味袅袅绕来，最后袅进了我的心肺。四处张望，原来是医院墙外，长着一株很老的金银花！那金银花长得也未必有多好看，想不到发出来的香味竟如此妖娆，动人心魄。我停下，使劲嗅了几口，禁不住的，我的脚去到金银花脚下，像云朵静静停留在天空。我也安静地，停留在花朵脚下。张张望望、摸摸嗅嗅。金银花的花管，又不肥硕，但那香味，既妖娆又清淡，终是耐不住的，我伸手掐了一枝，只一枝。有了这一枝金银花，我像哭泣的小孩终于得到了心仪的糖果，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这时，我家相公他又来接我了。我坐上他的车后座，把金银花放在鼻子底下，一个劲儿地嗅。旁边开来一辆宝马，后座女孩年轻美丽，她的眼睛直向我望来。我猜她一定在疑惑，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的人心情也能这么好？

呵呵，我心情好，因为我欲望少，过得简单。简单，则从容。从容，是一种境界呀！坐宝马有坐宝马的趣味，步行有步行的意思，所谓心情好，全在自我造化。境由心造嘛。

我们在的，是一个“乱”世。这个乱，不是说国家不安定，而在于现实生活中各种各样“物”的诱惑。汽车、美女、股市、楼市、名利、职位、美食、华服、高楼、大屋，一样一样，都使人目眩神迷。生逢此世，需要我们活得从容才能幸福。活得从容，需要我们的一颗清静心。清净你的尘世心。心清净才能不随境转，节制你的七情六欲，做一个心地清净的人。

这会儿，又想起去年国庆期间，大相公和小相公出去游玩，我在家收拾屋子。夏天因为忙碌没来得及“曝伏”的衣服被褥都搬在太阳底下“出太阳”。秋天的太阳虽没有夏日的火辣劲头，但这几日的秋太阳都是大太阳，清刚、脆蹦，晒得衣服被褥头冒青烟，令我觉得十分爽。但收拾了三天还没把家收拾好！很多抽屉、很多玩具、很多书、很多橱柜，统统要擦要整。我像虱子掉进布眼，爬了好久才爬出来。

索性就扔了好多东西。破旧的珊瑚，瓶瓶罐罐，莫名其妙的布艺，质量低劣的书桌屏风，看着就嫌恶的瓦罐花瓶，不高兴看了的书，各类电器的使用说明等等，统统扔掉。还有一些旧东西，主要是旧电器比如暖手器、电熨斗、煮蛋器，不过破旧了些，都是尚可使用的。统统让我送了人。旧衣服也全都被我洗涤干净，晾干叠平，装了满满两个购物袋，准备送给那个翻垃圾箱的本地女人。我知道她家有个小孙子。还有一些书，有些是读书时代买的，现在我已经不想看了，也整齐码好，用绳子扎着，准备合适的时候捐给图书馆。

望着变得清爽得多的书架，不再鼓鼓囊囊的衣橱，整洁有条理的储物间，我感慨起出家人的清净。想起身无长物的妙处，无牵无挂，不惹尘埃，一身轻松。僧人的布衣芒鞋令你对衣着没有拣择，因此能将人从时尚的裹挟里解放出来。

其实，生活里能让你动摇不定的又何止时装设计师呢？莫须有的荣誉，那些看起来耀眼其实一无是处的东西，比比皆是，从世俗深处滚滚而来，裹挟了我们、绑架了我们、负累了我们。传说中的一种小动物蝂蚨，在爬行的路途中见到什么东西都往身上背，最终因不堪重负落了个被活活压死的悲惨结局。

细想来，我们纵有锦衣玉食，一日食不过三餐，眠不外一卧，再大的房子，再美的衣服，再多的奇珍，最后都是镜中月水中花，连同我们自己，也全都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人生最根本的快乐，在于旅途中的轻松和快乐，在于良心的安稳。往往人就会因为贪欲，弄得自己的心都没处放。何苦辛苦做蝂蚨！

看窗前清风明月，听阶前雨打芭蕉，过布衣素手的清淡日子，也是一个自在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