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淳翔

柳存仁《外国的月亮》一书中有一篇《程小青》，第二段云：“霍桑这个名字不像是国人的，就是小说里面他的助手和探案的纪录者包朗，也像是翻译来的名称。前者有十九世纪中叶美国的大小说家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这里很方便地就跟霍去病、霍光认了同姓。包朗，过去有人说是为了开玩笑，把天笑生的别字包朗孙改的，我看这不像，虽然程、包两人是好友，仍当是西人姓Brown顺手牵羊的拆字格。”

无独有偶。早在1933年1月，在文华美术图书公司出版“霍桑探案汇刊二集”套书的第一册《湖亭惨景》的正文之前，有程小青所撰《侦探小说的多方面》，末一节写道：

自从拙著《霍桑探案》问世以后，有不少好奇的读者和同文友好，曾向我发过种种有趣的问句：“霍桑是谁？”“究竟有没有这一个人？”“他的命名是不是谐声‘吓伤’或是借用了美国的名小说家Nathaniel Hawthorne霍桑的名义？”

这里不难猜度，作为程小青的忘年交，柳存仁想来也是向他讨教过同样问题的人之一吧。然而程小青的回答竟是：

我不能不在这里附带解答几句霍桑命名的来由，真是很有趣的。他的原名本叫霍森。他的第一篇的发表，就是民国初年“快活林”第一次竞赛征文的《灯光人影》。这篇的原稿本写霍森，也许独鹤老友把“森”字给他改了一个“桑”字，或者竟是出于手民先生的好意更改，那已不得而知。当时霍森因着怕登更正广告的麻烦，就也以误就误，直接承认了霍桑。

多月后，上海新闻报副刊主编严独鹤恰有旅苏之行，由苏州星社的“几颗星”程瞻庐、程小青、顾明道和范烟桥等人请他在顾氏家中略尽“杯酒之欢”，席间偶尔讲起各自的处女作，事后范烟桥撰《处女作的回忆》（刊于1933年11月20日《新闻报》），述及程小青的处女作，与前文程氏所述不无重复：

程小青说，他的霍桑探案首次是在《新闻报·快活林》发表的，题名《灯光人影》，当时那个理想的中国福尔摩斯，乃是霍森，不知怎的，给手民排成了霍桑，他见霍桑已露了头角，何妨将错就错呢？因此以后便写作霍桑。

有趣的是，这实为记忆之误。

2014年末，侦探小说研究者刘臻调阅上海图书馆馆藏新闻报缩微胶卷，写成《程小青之〈灯光人影〉考》（刊于《岁月·推理》2015年7期，署名Ellry），提及日本学者池田智慧2010年已披露“刊登于《快活林》的程小青《灯光人影》里，霍森的名字就是霍森”，进而提出当程小青在《先施乐园日报》连载《江南燕》时，或由主编周瘦鹃或是排字工人误植，将“霍森”印成了“霍桑”。

然则“霍森”二字又是从何而来呢？柳存仁的解释挺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