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贲义平

乡下，泥土的芬芳，庄稼的气息，树木的葱茏，河流的波光，日复一日地在暮霭织成的夜幕中伴随这里的女人们，彩绘成一幅幅乡村女人图，催生成一道道乡村靓丽景。

乡下女人的夜生活随时代的变化而不同，随社会的发展而进步。

在那煤油点灯的年代，当夜色降临，无论是天地间一片漆黑，还是星星眨眼皓月当空，女人们忙完一天的农活，料理好杂七杂八的家务，然后恪守妇道家规，各自蜗居茅舍。此时，老媪哄孙眠，姑嫂尚未休。就着那用墨水瓶制成的煤油灯，或是玻璃罩儿灯，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的摇起棉车纺纱，有的套上针箍纳鞋。那摇成的棉纱含有绵延不断的女人心绪，心绪里有艰辛岁月的惆怅，也有美好未来的梦想；那密密的针眼注满着女人的丰富情感，这情感有闺中念情郎的苦苦相思，贤妻盼夫归的望穿秋水，也有报恩父母的孝道，舐犊情深的母爱。郎

当露天电影走进乡村，年长的婆婆们会揽下所有家务，让年轻媳妇们陪夫携子隔庄越村去欣赏银幕上的山山水水、人物故事，来一回少有的夜色风光；情窦初开的少女则在人头攒动中窥探钟情的帅气小哥、心中的白马王子。

当电灯照亮农舍，电视搬进农家，女人们的夜生活进入了现代版。手中做着针线活，眼睛盯着电视机，频道大多调在情感剧，随着剧情开心、激动、伤感、流泪，完全进入剧中角色。一段时期，影星、歌星，乡下女人也时兴起追星，看电视成了女人们夜间消除身心疲惫，减压解压，排解寂寞，抒发情感的主渠道。

当乡道村道，路灯通亮。一道道灯光下人影浮动，三五成群，八九结队，一簇簇、一群群。女人们围着村庄转，绕着田园走，在水泥大道上例行每晚的双腿运动，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闻着麦香稻香。她们自信，庄园田园胜过城里的公园。

当小蛮细腰，崇尚苗条，以瘦为美之风吹进乡下，丰衣足食的女人们越来越看重健身健美，追求精神生活享受。除了节食瘦身，以跑去脂外，还会以舞减肥。哪怕是腰圆、腿粗、臀肥，或者是年过半百，已经花甲，也会毫无顾忌地腾、挪、蹦、跳。在场头，庭院，只要合适的地方，伴着悠扬的舞曲，踩起韵律的舞步，广场舞、交谊舞，舞舞成姿。虽然舞得粗放，少点城里人的轻盈优雅，但放飞心情，舞得开心，舞成了风景。

当夜色渐深，人们各自归寝，女人们又都会睡前拨弄手机，欣赏一番自拍的抖音，发起日常，让抖友们分享。在自家男人面前炫耀、显摆、撒娇，来一次卿卿我我，睡前浪漫，然后带上满心的欢喜进入甜蜜的梦乡。

乡下女人公开场合缺少城里人的浪漫和开放，喜欢女人扎堆，少有夫妻二人牵手同行。

我习惯晨起做操，晚上陪妻健走练步。她有一帮跑友，皆为左邻右舍的女人，长者八十有余，少者多为不惑。常是五、六一队，时有八、九、十人，唯我男士一个夹杂其中，虽说有些尴尬，但时有新的发现，颇有意外收获。

女人们在一起除了练步健身外，更多的是信息交流，而且量大又广，道地的民间新闻中心，每天都有不同的新闻发布。诸如张家有喜事，李家老了人，谁家生了个双胞龙凤胎，又是哪家儿子在外赚了大钱，谁家的败家子躲债在外，本庄外村，家长里短，有说不完的话题，道不尽的新闻。

走在庄园，她们会为我指点门户，点名道姓。每逢此时总生感慨，想当年在村工作，全庄500多户人家，哪家不熟，何人不识。而如今，家家楼房，户户新居，旧貌换新颜，新人相见不相识，儿童笑问我何人？

走在田园，跟我说麦论稻，议论收成，农时节令，治虫施肥，头头是道。我笑她们班门弄斧，忘了我曾是考出来的国家农技员，又有几十年村、乡、市的农村工作，怎样也算一个老农村。她们说我能说不能行，拷问我现在玉米一年种几熟，不觉哑然一愣，又说如果你是老农村，你会用飞机（无人机）打药水，再不然你挑担粪试试！又被一言击中软肋。不觉心中嘀咕，看来久居城中不懂乡，老来何必提当年，乡下女人今非昔比，能文能武不亚男。

若是几支夜跑队伍碰头，少不了一番闹腾，先是说笑打闹，后是打听张三，询问李四，总要刨个究底。人多嘴杂，分贝又高，真是三个女人赛喇叭，六个娘们吵破街。若是咬耳私语，神神秘秘，肯定又是哪对男女苟合的风流韵事，被捕风捉影。

夜幕下，女人们的笑声、歌声在庄园里回荡，在田园里飘扬。

我突然发现，她们说话直白，毫无忌讳，都是直肠子，跟她们说话无需绕弯。淳朴和直率是她们的标配，勤劳善良是她们的本性。

我不禁自问，能被她们接纳认可，莫非真的接上了地气，食上了人间烟火？

我明白了，回到家乡，归入田园，那份半个城里人的清高没了，那个一介小吏与平民百姓间的鸿沟平了，入乡随俗，回归布衣，当一个农夫真爽，如今乡下真好，乡下女人真能！

透过夜幕，我从乡下女人们那种拥抱生活向往美好的激情中，看到了那份至纯、至真与至美、至爱，这是一种平凡中的非凡，大道至简式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