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剑
离开阳澄湖的那天,我起得有点晚了,太阳蹿到了树梢头,金黄色的光芒敷在大地。外面“突突突”的机器声不息,拉开阳台移门,凉风扑面而入,声音的分贝忽然大了许多,远处收割完的麦田里,两辆红色耕田机正在来来回回翻耕,上千只白鹭相伴左右,上下腾挪,场面异常壮观。
湖面上,阳光颗粒透明闪亮。白鹭成群结队,像是湖泊翻动的白浪。它们披着一身雪白的羽毛,穿梭于雨后麦田泛起的波纹和涟漪之间,煽动着的线条造型和清澈的光白抒怀着湖边的美学,整个田埂仿佛都取景在玻璃框里。它们的掠翔,是在挽留我吗?
因为那群白鹭,我决定在阳澄湖再待上半天。我行程的诗意,仿佛也被搅动出了高光。我开着车,沿着村里宽阔的水泥路,一直向着麦田方向驶去。水泥路的尽头是田埂小路,我停车后,奔跑着冲向麦田。湖泊、田野、树木交织的清新气味钻入胸腔,顿觉神清气爽。让人觉得,只有在这样的湖泊和旷野面前,才有内心的豁然开朗,拨云见日。
耕田机和白鹭红白两色,像是织锦上的图案,一个中年男子在湖边调度指挥,他的点缀仿佛专门为画幅准备的视觉元素。灰褐色泥土随着机器来回翻耕,被搅得漫天飞舞。那种色调不是《群鸦飞过麦田》里跳跃的大黄和大紫的宣泄,而是中国画里水墨的晕染,有强烈的冲突和震撼,又蕴含着大地的厚重、神秘。
机器声密集,铿锵,白鹭们丝毫不惧,这声音倒像是它们飞翔的伴奏鼓点,擂鼓声声,似万马奔腾,似夏雷滚滚,带着滔天的气势。一场群舞开始,轻风般慢移,旋风般疾飞。看似杂乱、无序,却又形容尽致、尽态极妍。你仔细观察稍作栖息的那一只,它伸起长长的脖子,展开矫健的双翼,一蹬乌黑的长腿,迅速逮住被机器翻出来的蚯蚓和虫子,铁色的长喙一啄,忽而又扑扇着划出优美的弧线。你身处其间,似有成千上万的雪花落在你周围,明媚、皑皑。比起有时设定的行旅,预约、买票、排队的繁琐和走马观花,此刻和一群白鹭的相遇,让我觉得清风流水、日月星辰的诗意已然从胸襟里荡出。
是什么样的魅力,让我在车子掉头回程时,停车,摇下车窗,忍不住再次回望?“浮云似白衣”之处,是那群白鹭,原野之舞,引我见过湖边繁密深秀,见过阔大天地里的生命律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