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兵
周末没啥心思,一觉就睡到了大下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母亲正坐在我身旁,我赶忙起身,“走,去摘丝瓜吧!”母亲也连忙站起来,“好,好,走。”
母亲知道我最喜欢吃丝瓜,就和弟弟在河东池塘边筑建了一圈水泥桩,拉上长长的铁丝绳,再间隔一段距离栽上几棵香橼树。每年四五月份,母亲就会沿着铁丝绳栽种几棵丝瓜。随着夏日的逐渐临近,丝瓜藤蔓上的花朵也纷纷绽放起来,那些黄色花朵,像夏日使者,宣告着炎热季节的到来。大约到了八九月份,沿着铁丝绳的丝瓜藤蔓上就挂满了大大小小的丝瓜,这时每次围着池塘走一圈都能摘上三五十斤的丝瓜。每个周末从老家回城,母亲总是把丝瓜塞得我车后备箱满满的。
通往河东的池塘必须要过一条宽十多米的河。早年父亲为了方便,就在一条废弃水泥船的两头,放上一块长长窄窄的跳板,算是搭了一个简易的人工桥,走上去摇摇晃晃的,但这一走就是三十多年。上得岸来,是父亲和母亲早年用脚踏出来的一条田间小道,弯弯曲曲,逶迤而上,抬头远眺满眼碧绿,让人心旷神怡。这里人迹罕至,是各类野生小动物的天堂,长尾的野鸡在岸边闲庭阔步,待你走近时会扑棱一声飞起,与河里嬉戏的野鸭相映成趣,小龙虾从水里悄悄爬上岸来觅食,还常有黄鼠狼在你面前一溜烟地钻进深草丛中,宛若进入了世外桃源。
时光荏苒。我发现要强了一辈子的母亲,也渐渐露出老态了,一起走路时不知不觉就落在身后老远,手机上的字体调得越来越大,重复说着刚刚才告诉我的事情,手上拿着钥匙却到处找钥匙,特别是过那条废弃水泥船时,步履开始变得蹒跚,人也摇摇晃晃的,我们很担心她会掉落水里。
于是我和弟弟都“命令”她一个人不得前往河东边的池塘,如果要去干活儿,必须至少有我们一人陪同前往。母亲每次答应得很爽快,却仍旧我行我素,我和弟弟得知后都要对她“严加斥责”。这一招果然有效,慢慢地,她一人几乎不去了。这个周末回去,母亲缠着我和她去河东边摘丝瓜。我满口答应,说睡好了午觉马上就去!
母亲找来一把锄头拿在手上,一方面作为摘丝瓜的工具,另一方面可兼作过河时的拐杖。我和母亲一前一后慢慢走过那条废弃水泥船,一路前行,我又感觉到一股油然而起的幸福感。小时候经常这样屁颠屁颠地跟在母亲身后走村串巷、探亲访友,那时母亲挑着百斤重担也能健步如飞,我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现在看她过河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样子,全无当年的豪迈之气,我不但一点没觉得好笑,反而又多了些许担心和牵挂。“你养我小,我养你老,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这些话说起来烂漫,经历起来却很沉重!
很快到达丝瓜架下,但让我们感到沮丧的是,今年丝瓜产量大约只有往年产量的十分之一。母亲给我分析了主要原因,可能是以往丝瓜架下长的是花生,今年长的是芝麻,而芝麻是耐旱耐高温植物,今年天气持续高热,所以芝麻长得尤其旺盛,一棵棵比人还高一大截且长得漫山遍野,所以严重妨碍到丝瓜生长。我笑了笑说,可能是这个原因。
母亲在前面用锄头频繁地在芝麻秆里翻找丝瓜,但大都回头向我遗憾地摇摇头说:“没有。”倒是我在后面不起眼的地方先后找到了十多根母亲没有发现的丝瓜。我一一用手掰下来,对高一点长在香橼树上的丝瓜,我则向母亲要来锄头把它钩下来,然后放在随身带的手提袋里。每次母亲看到后,也总是要再次摇头,说自己老眼昏花,那么大一根丝瓜竟一点都没看到,真是老了没用了。只不过母亲马上又开心起来,说能找到几根丝瓜也好的,不至于空手来一趟!
临走,母亲要把摘到的丝瓜全部给我带走,我要给她留几根,母亲执意不肯,说过几天叫弟弟陪她再去芝麻地里仔细找找,肯定还有没找到的“漏网之鱼”!山高的芝麻,藏的是丝瓜,藏不住的是母亲的爱意。而我,甘愿做母亲一辈子的跟屁虫,只愿时光能走得更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