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

前些年常陪来客视察濠河生态。船过沈绣博物馆近长桥，讲解员准会岔出“长桥不长、狼山没狼、观音山无山”话题，谓之“南通三大怪”。每每闻之，颇觉寡味！我偶尔戏对：“此三者不尽言也，还未告诉我南大街不大、段家坝无坝、桃坞路无桃呢！”这等表述，有意义吗？

邂逅一座城，并把她留在记忆深处，在于其是否具有独特之人文个性。历史文化悠久、城市风光绮丽、发展活力充沛、精神风貌焕然，皆可成为城市独特魅力！出差或出游一地，常为当地迷人风景、民俗风情所陶醉。及久，那些留存的印记便会逐渐模糊，甚或彼此混淆、张冠李戴！然而一些地方通俗易懂、诙谐幽默的“怪文化”，诸如云南“十八怪”、陕西“八大怪”、东北“三大怪”之类，却能长存脑际，历久弥新。

“怪”即与众不同，且是大不同。俗语云“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不同之处甚多，不可尽数纳入。因此，提炼之“怪”，须有根底、藏诙谐、显文化、耐寻味！

“怪”与“特”相类。城市个性未必皆“怪”，更多体现为“特”，且常为“怪”中有“特”，“特”中有“怪”。我这里想做一梳理，归纳江海之城之特有人文风情，切一小口，管窥其中，得之大体，罗列以下八条，为“江海人文风情八记”。

南通形同半岛，其右依傍万里长江，左与浩瀚大海相拥。南通之半岛，并非自古有之。宋王安石咏“遨游半是江湖里，始觉今朝眼界开”之时，胡逗洲才与西北如皋大陆连接上，包括其后近千年，南通境域处沙洲时代，成形不定。世界上既靠大江又依大海之利的城市可谓少之又少，在国内有着同等江海优势的另一城，便是与南通隔江相望的国际大都市上海。江海之交是台风“厚爱”有加、长江大汛年年“光顾”之地。但此地却大汛不淹，大雨不涝，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生态宜居。沐浴江风海韵，南通人骨子里透着一种海纳百川、勇立潮头的个性品质，“包容会通，敢为人先”便是江海大地孕育的城市性格。

同一片土地，上追六千载、下接数十年者，极为罕见。南通便是既古老又年轻的城市。说古老，20世纪70年代在海安发现的青墩遗址，被考古界誉为江苏“河姆渡”，表明至少在距今5000多年之前南通西北境即已成陆，并已成为人类聚居活动之地。青墩村乃新石器时代遗址，其文化堆积属于良渚文化范畴。说年轻，南通东境最早成陆不过千年，通州、海门、启东一些地方沙洲并岸至清末民初仍在进行，沿海一些乡村几十年前还是汪洋一片。古老代表沧桑和成熟，年轻书写激情与活力。时空两极有这样巨大落差的地方实在是寥寥无几。

南通为长江冲积平原，全境沃野辽阔，一马平川。万里长江流经此处，被几座小山所挡，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折弯。奇特之处在于，8000平方公里的江海大地，仅此一处以闻名天下的狼五山峙立江左，再也找不到即便可以勉强被称为山丘的第二处所在。五山不高，因处平原，却显雄奇。五山中唯狼山、军山略过百米，其余剑山、马鞍山、黄泥山只数十米高不等，依江呈弧形排列。也许是“物以稀为贵”，这五座山如果放到别处群山之地也许连名字都没有，但在这里却“风光无限”。狼山被誉为“江海第一山”，乃全国八小佛山之一，是大势至菩萨的道场，香客历千年之盛，遍大江南北。鲜为人知的是，历史上狼山炮台与对岸福山炮台相对，镇守江口，而长江“狼、福以上三百里，并无险隘”，可见其海防军事要津的地位。

都说“土地是不可再生资源”，但大自然给予南通一份特殊恩赐。南通有沿海滩涂300万亩，全市每年新增滩涂面积近万亩，其中每年都有一部分自然成陆，“长出”一大片土地。实际上，南通本身就是在一、两千年中慢慢“长”出来的。南通位于江海交汇之处，长江之水从上游夹带大量泥沙不断沉积江口，向东铺开。秦时，今南通地区东南部皆为水域。汉代以后至北宋中期，曾陆续有扶海洲、胡逗洲、东布洲等沙洲与大陆连接。清朝末年，又有一批沙洲连上大陆，逐步形成今天的南通地貌。

时下“长江十年禁渔”，每年也有数月“海洋禁捕期”。在“江禁”“海禁”期间南通人与江海时鲜暂时“作别”。但除了这些特殊时段，南通人却极有口福，一桌菜便可同时尽享刚刚出水的海鲜、江鲜和河鲜。南通近海鱼类品类繁多，达130多种。黄海四鲜鲳鱼、带鱼、黄鱼、海蜇更是外地来通客人不可不尝的美味佳肴。由于长江由此入海，特殊的区域生态加之养分充足，长江口鱼类资源极为丰富。曾经的长江四鲜鲥鱼、鱽鱼、鮰鱼和河豚是长江下游独有的极品珍馐。对于外地人来说比较稀罕的生猛时鲜，却是南通寻常百姓的家常菜。值得一提的是，“长江十年禁捕”数年，长江鱼类资源显著恢复，一些濒临灭绝的鱼类重现“江湖”。

南通是闻名遐迩的长寿之乡，百岁以上老人已多年保持1200人以上，且百岁“后备军”规模日益壮大。2014年，南通被国际自然医学会授予全国首个“世界长寿之都”称号。世界上闻名的长寿之乡不是在高寒地带，就是在偏僻山区。南通的特别之处在于，她既地处我国沿海发达地区、同时又是平原地区唯一的长寿之乡，这在国际上是极为罕见的。据专家介绍，长寿之乡一般都是富硒区（即土壤中硒含量比较丰富的地区）。南通地处长江入海口，土壤中富含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据专家监测，南通土壤中硒、锌、碘的含量明显高于其他地区，但又恰到好处。这里的长寿者以多代同堂者居多，大多粗茶淡饭，心情开朗，劳作适量。

恐怕很少有这样的地方，同在一个城市范围内居住，讲话的口音却是天壤之别，相互照面就像遇上“老外”，叽里呱啦，不知所云，基本靠猜。从大类分，南通有四大方言区，南通东部（通州、海门和启东大部）是吴方言片区，又称“启海话”“沙地话”，与崇明话一致，与沪、苏、杭等为代表的太湖片吴语区发音相通、关联紧密；南通北部（海安、如皋和如东三县市）是江淮官话方言片区，与扬、泰、盐等地发音相近；南通市区及周边的“南通话”可谓典型的语言“孤岛”，与吴方言和江淮官话片区发音毫不相干；通州区东北部、海门北部及启东北部是通东方言片区，又称“通东话”“四甲话”“吕四话”。这四大方言之间语言几无瓜葛，若无跨区语言交流基础，相互对话必须借助于第三方语言（普通话）方可沟通。虽说“十里不同音”，但像南通这样一个不大的区域内相互之间会出现沟通障碍的，极为罕见。

风筝之风格流派以京、津、潍、通四大产地最具代表性。在曹雪芹所著《南鹞北鸢考工志》所涉“南鹞”一派，现今只有南通板鹞为其代表。南通风筝与北方三地不同之处，乃南通风筝集音乐、美术、雕刻于一体，尤以独有的音响效果而独成一派，风筝上缀满了大小不一的哨口，形状以平板六角或六角之变形“七连星”至“十九连星”居多，一般大小都在一米以上，最大者竖起有四五米高，需卡车运载。升空后，大中小哨口分别发出低中高音，五音和谐，悦耳动人，声及数里，宛似“空中交响乐”，成为江海大地上一道独特风景。

如上只是选取几个特别的视角，攫取江海特色人文风情中比较耐人寻味的几条，不免挂一漏万。而偏偏挂“一”，方可显出江海人文风情的特色和“怪”味来！

右窗听江左望海。

古今相望六千载。

五山雄奇守要隘。

土地也能长出来。

生猛时鲜家常菜。

百岁寿星能劈柴。

老乡聊天全靠猜。

哨口交响云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