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燕
近十年来,我已对一些传统的节日变得很迟钝,总是通过别人或朋友圈的信息,后知后觉:噢,某某节了!然后就没了下文。我本来是个比较注重仪式感的人,但愣是在这些节日里,我没有仪式感的激情,仿佛在刻意让自己选择麻木:只要不做,就不会想、不会念、不会痛。其实,这些节日仿佛复印机一样,只要按下复制键,那些曾经就会在脑海里一页一页地翻过。那个把我放在心间关爱了近三十年的人——我的婆婆,她为我做的所有、我们一起生活的片段、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尤其每个传统节日将至,她会提前给我送来应节的吃食:立夏的蛋、端午的粽子、冬至的元宵、腊八粥的食材;另外,摊饼、面糊、老窖饼、荞麦团、蒿团、芋头丸子……就会一一在脑海里回放。我怎么会忘记呢?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最馋婆婆做的摊饼。每每想吃摊饼了,就给公公打个电话。下了班,和先生开车直接往老家赶。婆婆早将面粉、鸡蛋用水调和好,放在干净的灶台上。我们一到家,公公把火,婆婆上灶,就开始忙碌起来。不到一会儿工夫,热气腾腾的摊饼从锅里铲到早已备好的盘子里。斗笠形状的金黄色摊饼完好无缺,散发着热气的香味扑鼻而来。葱花零星撒在摊饼上,依然是翠翠的绿。周边薄薄的,手一碰就碎。那是最好吃的:脆脆的、香香的。中间部分脆软适中,吃在嘴里虽软却稍带劲道。婆婆不停地摊,我们不停地吃。这个时候,我们是不在乎吃相的,直接动手撕了吃。一开始是大快朵颐,到后来的慢嚼慢咽,直到最后干不动。满手的油、满嘴的香。那份满足无法言表。十年了,婆婆上灶、公公把火、我们猛吃的情景时常在脑海里浮现:只有1.5米左右身高的婆婆瘦瘦小小的,在灶台前灵活地挥动着铲子,两根长长的辫子也随着肢体运动在胸前来回晃动着。此时,香味仿佛就在舌尖,婆婆慈爱、温暖的笑就在眼前……
总以为摊饼好吃是由于大锅灶的原因。婆婆走后,我也吃过不少摊饼,但不是焦糊就是香味不够,或者就是软塌塌地趴在盘子里,既不脆,又无形。此时,我才明白那是婆婆的一绝。
婆婆摊的饼在左邻右舍里是出了名的好看、好吃。大凡哪家从大城市来了亲戚,必请婆婆去帮忙摊摊饼。我想,大凡请过婆婆的人应和我一样怀念着她的摊饼吧。
除了摊饼外,婆婆还带给我很多美味。20世纪80年代末,第一次随老公回家,到家时虽然已很晚,但婆婆像变戏法一样忙了一大桌子的菜。当时的生活条件不是很好,我不知婆婆是怎么做到的。结婚后逢年过节,都是婆婆上灶,从没让我动过手。我们就帮忙端菜。这个时候,气氛必是热火朝天的,而快乐就在厨房和饭厅间流动。我们吃好了,婆婆也忙完菜。她也总是最后一个吃饭。婆婆走后的逢年过节,我上灶,我最后一个吃饭。我想这是婆婆的传承。
朋友很讶异城里长大的我,为何会喜欢冷蒸、蒸榆树叶、蒿团等这些农村的土菜,我先生告诉他我就喜欢这些东西。可能他自己都不知:只要是婆婆做的东西,我都喜欢吃,因为好吃。婆婆离开我们之后,我再也没有了这个口福,也没有了应节的吃食,所以我对节日常常没有概念,即使知晓也已不再那么热切。
婆婆因食道癌离开我们已有十年。她离开那天正好是母亲节。去年,从不发空间的先生在凌晨四点多写了一句话:母亲节,没了母亲!那句话,让人肝肠寸断。十年后的今天,我想告诉婆婆:十年了,我们从没忘记过你!即使你从未在我的梦里出现过,但满大街的粽子、蒿团、冷蒸……都会让我想起你,虽然它们缺了一种味道:爱的味道,但我的心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