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7版:城市记忆

锄头

□孙同林

锄头可能是最古老最原始的,大抵在石器时代就有类似的农具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早在唐代,锄头就已经走进了诗歌里。《齐民要术》中有“楮移栽者,二月蒔之”,袁宏道《与黄平倩》中有“蒔花种草”,“蒔”即锄也。

锄头是栽种必不可少的。在农家院里,几乎家家墙头上都挂着一两把锄头。锄头就像农人的一只手、一个伴侣,从春到夏,从秋到冬,一年中有一大半时间陪伴着主人。

古谚中有:“锄头三寸泽”,意思是指锄地可以保墒,利于植物生长,这与乡人所说的“春天里的锄头装了金”是异曲同工的。

宋代沈括在他的《忘怀录》中有一段记载:出门旅行“须要带笔墨纸砚,酒器茶盏,斧子锄头,刀子,油筒,虎子……”古代文人要出一趟远门有多难,除了带笔墨纸砚,还要带上斧子锄头,用于防身开路……

宋代田园诗人荡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其一)云:“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诗中的耘田即用锄头松耕除草。

史料中,锄头有好多种,根据农活不同,分诛锄、草削(音公式)、药锄等。诛锄多用作开垦生土,深翻土地,或者挖坑。由此可知诛锄即今钉耙,头长而尖,较沉。在《楚辞》“卜居”一节中有:“宁诛锄草茅以力耕乎,将游大人以成名乎?”可见其作用与农人用作深翻土地的钉耙相同,用钉耙劳动是要弯腰的,即所谓“躬耕”。

草削(即今锄头)比较轻巧,其口较阔,大约四五寸。用长柄的草削锄草时腰不必太弯,可省些气力。浅浅的,一锄头拉来,能削去一片草。

荷锄晚归,天边一轮明月,是很诗意的一幅图画。

春天,冻土一开,农人就已经荷锄下地,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长大了,我也追随老辈人,把锄头放在肩上,走进地里。渐渐地感觉,扛在肩上不只是锄头,而是劳动的沉重,是生活的艰辛,是日子的清贫,是春夏秋冬,是风霜雨雪,体会到了祖祖辈辈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面朝黑土背朝天劳动的艰难。

曾经在一个讲解书法的电视节目中看到,说古人写毛笔字时,笔杆在手中自然转动,老师还做了个转动的手势——其实,钉耙柄在手里也是转动的,一钉耙下去,把土挖出,第二次钉耙落下去时,已经翻转,用钉耙后脑把大块的土砸开……特别是种豆或种菜秧挖穴时,翻转钉耙后脑把土砸实,使种子或菜秧能贴着较实的泥土——钉耙的起落与钉耙柄的转动,都是极自然而有节奏的。

安锄头柄是个技术活。第一次参加集体劳动,是在生产队二等劳力组锄玉米草,因为大家都要用锄头,我初学劳动,只能拿一把旧锄头,下到地里,刚薅一会,锄柄和锄头就分了家,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身边的老徐爹热心走过来,帮我装上,将锄头后脑在地上的碎石跺了几跺,交给我说:“你在锄脑头上尿一泡尿再用,就不掉了。”见我犹豫,他又拿过我的锄头,扭过身,哗啦啦一泡尿浇在锄脑上:“用吧,包你这一个夏天不会掉了。”老徐爹告诉我,人尿里有咸气,时间一长,锄头就跟锄柄锈在一起了。原来这里面还有化学原理呢。

薅草的时候我总是跟不上趟,别人薅到地头,我还在地半腰,老徐爹常常在别人休息的时候,转了来帮我,我心里感觉热乎乎的。在以后工作中,我时常想起锄地时的那份感动,那种感动是贴心的。

锄地休息的时候,老徐爹爱捡起地头上瓦块,蹲下来,咯吱咯吱擦锄板,将锄板擦得锃亮锃亮的,锄板上映照出他那张黑红的脸。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找来瓦片,豁嚓豁嚓地擦,老徐爹说,你的锄头太旧了,再擦也没有用,得把口钢一下。于是,我知道旧农具再钢一下还可以继续用的。

锄头站立的时候,我觉得它很像一位男子汉,笔直的腰杆,从来不弯腰,用热情撑起一片天地,用信念构建起一个家园。锄头躬耕的时候特别虔诚,不声不响,默默无闻,那是对土地的感激,是对杂草的憎恨,是对生活的希望,这多像农民兄弟姐妹呢。

台湾作家林清玄在《土地的报答》一文中借用农人的话:“吃果子,拜树头;吃米饭,敬锄头。”锄头,的确是值得恭敬的。

社会的进步,使锄头渐渐地被淘汰,现在的农家,房檐下挂锄头的越来越少了,但是,它却如一弯彩虹,依然挂在农村的天空,挂在农人的心坎上。

2020-02-24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6823.html 1 3 锄头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