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广玉兰

九旬游子报平安

□中 岳

去年虚度九旬,有诗感怀:

此地有缘慰先祖,未料痴儿寿九旬。

回首南下走巴蜀,逐梦雪域别山城。

累遭劫难疑无路,化险为夷似有神。

千年修行百年愿,风雨谁凭惜晚晴。

我故乡如皋,终老乐山。说与此地有缘,是因为祖父名字叫“乐山”,取“仁者乐山”意。未料几十年后,孙儿会终老于遥远的一个叫“乐山”的地方。经历了社会大动荡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改革开放的巨变,平凡如我,有此经历,除了缘分,难有别解。

离开故乡很久,很久了。和每一个曾经或仍然离乡在外的游子一样,浓烈的乡愁,朝朝暮暮,魂牵梦绕,挥之不去。

我出生在、成长于如皋城曹家巷一所老宅子。大门厚重,门口两个大石鼓。进去是照壁、门房、过厅,再进去才是三进正屋。屋后有个“大园子”,称其“大”,是与园旁四叔祖家有花草、假山、鱼池的“小园子”相对而言。再后面是我们族中子弟启蒙读书的私塾,也即六叔祖的书房。六叔祖就是我们的启蒙老师,慈而严。而他家长龄堂叔,则是一个兴趣广泛的玩家。檐下养着几箱成天咕咕叫的鸽子,放飞时,带响哨。堂屋挂着一长串蜻蜓大风筝,也是有葫芦响哨的。阶下则有许多蟋蟀罐,我们到处帮他找蟋蟀,一起玩。

大一点,学堂是孔庙小学。肃穆的殿前,参天的银杏树,泮池夏日缤纷的荷花,池畔两侧长长的拱桥。

读初中,是在北门的如皋中学。那里有正读高中、六叔祖家另一位堂叔(其实只大我3岁)。他酷爱文学,是他引导我开始大量阅读艾青、臧克家的诗,鲁迅、茅盾、巴金以及俄罗斯的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冈察洛夫等等经典,终身受益。

老宅子的大门在曹家巷,后门则开在南大街。斜对面就是“老松林”。老一辈的如皋人谁能忘记那里的肴面、螃蟹包、五仁馒头、太师饼呢?几十年了,我已久违。2010年5月回如,不是吃蟹季节。前年,我的外甥来川,带了来,但经过冷藏,再蒸,难得原味了。

还有曹家巷口的烧饼店,那里的葱油烧饼,老远就闻到那特有的香味了。还有馕子烧饼、萝卜丝烧饼,也令人难忘啊!

无比亲切的还是我们的如皋话。从南通回如,车过白蒲(别忘了那里的豆腐干),就满耳乡音,到家了。

而我要离开这可爱的故乡了!

1947年春,祖母病故,叔父从天津回来料理丧事,然后带我去天津,在志达中学读高中。

天津是1948年冬解放的。1949年3月我参加革命,7月南下,随二野刘邓大军进军西南。我是随二野总部从宜昌乘船进川的。通三峡,我坐在船舷的背包上,饱览雄奇壮秀、鬼斧神工的山川之美。年底到重庆,枯水天,高高的朝天门,我帮炊事班背一口行军锅,到复兴关驰地。第二天,1950年元旦,和几位战友去逛解放碑。经过长途行军,一身军装,一双草鞋,身无长物。回来写了一首诗,记得其中两句:

“山川更比画卷美,清风未觉草鞋贱。”

写实,长于平原,没有见过名山大川。而社会清廉之风,艰苦朴素,穿草鞋,逛闹市,是以为荣的。

到重庆后,在西南军政委员会机关工作一段时间后,回部队,去西藏。动员报告强调的是进藏的长期性与艰苦性。我们都作好了思想准备。

进藏经二郎山、雀儿山、唐古拉等高山,深入藏区途中,看到了大片原始森林,皑皑雪峰,清湛湖水,辽阔草原。而一望河谷地区为波密、通麦等地则气候温暖,物产丰富。曾想,真要在这里过一辈子,也很好哦!

形势决定命运。几年后,我还是回内地了。

1957年结婚,1958年与爱人一同转业回川。第一个孩子出生时,叔父从天津寄来了婴儿用品。生活安定了,把母亲从如皋迁来。此后母亲与我们共同经历了三年困难时期与十年“文革”。那时,工资不高,物资匮乏,为六口之家,一日三餐,母亲操持家务,非常劳累。烧的煤球、蜂窝煤都要远途购运。而当改革开放,物资逐渐丰富,生活有了改善时,母亲却没能用上天然气、电冰箱、大彩电,逝于异乡乐山,享年93岁。安葬于九峰山麓,我在母亲墓旁为自己预留了墓穴。明月夜,短松岗,千年孤坟,总还可以与母亲絮话故乡,永远陪伴。

2020-08-03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28395.html 1 3 九旬游子报平安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