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谔
2020年10月29日下午,参加南通市文艺创作大赛书法组初评。在文联美术馆,看到满满一地作品井然有序,其中有不少“新人”作品章法完整,笔法精到,结字起承转合,有板有眼,不禁有些兴奋。转着圈儿看完第二遍,两点遗憾油然而生:一是本市多位知名书家没有投寄作品;二是眼前这些形式完整的作品,有个性、有内涵、经得起品味推敲的占比很小。艺术作品没有个性就像产品没有自己的知识产权;没有文化内涵,不能给人以启发的“艺术作品”,只能称之为“手艺”,不能称之为艺术。假如花大力组织、拨巨资奖励的作者,绝大部分是“艺术快餐”的贩卖者,岂不是徒然给后人留下笑柄?
古人云:“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以此喻书法,“骨”即风骨、人格。赵孟頫言王羲之书法之所以能入神品,是因“右军人品甚高”,“激切恺直,不屑屑细行”之故。而有些人朝学执笔,暮夸己能,实在薄俗可鄙。“心”即“情”与“思”。其与书法之因果,正如项穆《书法雅言》中所说:“夫人灵于万物,心主于百骸。故心之所发,蕴之为道德,显之为经纶,树之为勋猷,立之为节操,宣之为文章,运之为字迹……但人心不同,诚如其面,由中发外,书亦云然。”作者若无风骨与文心,其作品断难升至高格,也不具文化内蕴。孙过庭《书谱》云:“然君子立身,务修其本。扬雄谓:‘诗赋小道,壮夫不为。’况复溺思毫厘,沦精翰墨者也!”大意是说:一个高尚的人,最要紧的是培植根本,逐步完善自身。扬雄说吟诗作赋,只是一般技能,大丈夫不愿以之为事业,何况是整天让心思沉溺在如何书写这样的问题上呢?技术只是为艺之基础,艺术之根本在于修心修人。
书法大家沙孟海先生当年在病中给朱关田、陈振濂等5位研究生写了一封信,叮嘱说不能光练字,必须得有一门学问作支撑,不然立不住,也留不下。远的不说,仅看南通书法史上那些立得住脚的书家,哪一个不同时是诗文家或学问家?冒辟疆是“明末四公子”之一,同时又是一位文学家、戏剧家、园林家;许容是诗人兼印学理论家,还长于画画;金沧江是一位著名诗人,有韩国屈原之称;魏建功是文字学家、音韵学家、编辑家;尤其伟是著名昆虫学家、刻砚专家……还是陆游那两句诗说得好:“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
欲种好庄稼,必先育好地;欲育好地,必先育人。这是日本人的种田经。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育人既是一切事业的根本,也是一切事业的目的。当今艺术创作(不仅仅是书法)已进入了 “尚技”的时代,有快餐化、粗鄙化的群体特征,从艺者没有耐心去培植自己的“根本”,都希望能找到一条快捷的成功之道,实现“弯道超车”。艺术不是孤立地存在和发展的,放眼当今,大数据、大工业的潮流正在吞噬、同化着我们每一个人。说是越来越丰富,其实是越来越单一。民族的、地域的、个体手工性质的文化艺术,正面临着被淘汰出局以至悄然消失的窘境。处在这样一个逐渐以“机器”为主导的社会,人类本该愈加珍惜每一次来自心灵深处的感动与表达,然事实却正快速地向相反方向发展。对于人类的未来而言,这到底是进步还是退步?还是一种必然抑或其他什么?
我相信,就像每个人最终都要回到自然一样,艺术的最佳出路在于回到“根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