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同林
“界河边，穷地方，十年就有九年荒。家家都有讨饭子，穿的都是破衣裳。富户人家办丧事，叫花子坐了十八桌，主人回头看一看，还有半桌没坐上。”这是现住界河边的烈士遗孀、老共产党员徐明老人唱的一首民谣。现年105岁的徐明老人见证了100多年来界河边走过的人和发生的事。徐老会唱许多民谣，大多与界河边有关。
界河边是个地名，地处如东县袁庄镇东北的孙庄村。
界河是一条东西流向的河流。据徐老回忆，早年的界河以北是泰（州）界，河南是皋东乡（如东）界，故而称为界河，小河两岸便习惯称为界河边。当年的界河边有横港（皀角树）、界河、凌河、西埝和竹园等5个自然村。世事更迭，沧桑巨变，当年的界河如今已变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河塘。
界河边原来2000多亩无主荒地，这些地是“白田白地”，也就是寸草不生，人称“兔子不屙屎。一些行乞来到这里的讨饭人，因见这里的土地无主，便纷纷在此落脚，或搭个窝棚，支起锅灶，便渐渐有了村落模样。现在还能数出的讨饭人有王门的缪氏、康四梅、刘六文、缪同庆、缪三才、杨二、杨兴春、康四发等等，还有李炳发、康传余、康传芳等人的父辈。康四梅母子在徐老的记忆中尤为深刻，她们母子外出讨饭，常被地主家的狗咬得头破血流。除夕这一天，是讨饭人的大赦日，这天富人家往往最肯动恻隐之心，讨起来快，因此，穷人大多会在这一天携儿带女出门行乞。多少个大年三十，康四梅母子讨饭归来，身上滚成了泥猴，冻成了冰坨，衣裳粘在身上剥都剥不下来。
每当大户人家办丧事，界河边的讨饭人纷纷去“吃白食”（吃白食是当地一种风俗，或称“吃大户”，这一天有人上门乞讨，主人不得轰赶），讨吃的乞丐们被统一安排在车棚（一种牛力水车棚屋，低贱场所）里。有一次，界河边附近的一位财主办丧事，仅界河边的讨饭人就坐了十八桌，主人回过头来发现，门外还有几个乞丐没坐上，于是，界河边有十八桌半乞丐的事便传了出去，有人嘲讽说，是讨饭人让界河边成名。
由于界河边有“十八桌半”的穷名，以至外面的人家“有女不嫁界河边”，而界河边的男子则纷纷逃离，走出去，到人家当上门女婿，使得界河边的人越来越少。
界河边的穷，一是有地主的剥削，二是因为这里的土地盐碱成分高，不长粮食。界河边的地势低洼，每逢大雨，四边的水都向这里积聚，年年遭水灾。大水退去以后，经太阳一晒，长时间在咸水里浸泡的土壤表面生出白花花的盐霜，附近许多穷苦人便来这里捡土坷垃，把上面的白盐霜刮回下来熬制成囟水，充作食盐。这种水又苦又涩，但总比没有食盐强，而且，这种盐水可以用来腌制咸菜、制酱等等。尽管界河边人像所有农人一样，起早摸黑辛勤地在土地上忙碌，到头来所收粮食却寥寥无几，徐明老人又唱起一段歌谣:“大雨一下浪打浪，太阳一晒起盐霜。颗粒无收命难保，百姓年年遭祸殃。”收秋以后，界河边人还是走那条老路——出门乞讨。
界河边是一部活生生的苦难史、血泪史，也是一部革命斗争史。
1941年，新四军东进来到界河边，界河边人纷纷起来参加革命，开展轰轰烈烈的“二五减租”和艰苦卓绝的抗日活动。为了动员农人积极参加“二五减租”运动，界河边人编出小曲：“过去是小户人家种大户的田，大户人家用小户的钱；现在人人都有自己的田，大户小户过一样的年……”以此号召人们，团结起来与地主恶霸作斗争。
界河边人还会唱这样的民谣：“说东洋，到东洋，东乡（如皋东乡）来了恶魔王。自从他们来中国，三个月想把中国亡。中国人民有力量，团结一起来抵抗。如今抗战四年整，我们越打越坚强。”民谣鼓舞了界河边人的斗志，为夺取抗战胜利发挥了积极作用。
在革命斗争长河中，界河边涌现出王绍龙、曹达富、曹显道、曹达琪、孙惟年等优秀儿女，他们为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事业不惜献出宝贵生命；康明德烈士在界河边为掩护同志们转移被敌人抓住，身上被捅数十刀，慷慨就义，他们的悲壮之举在界河边人心中竖起丰碑。斗争的残酷没有吓倒界河边人，界河边儿女前赴后继，勇敢向前，徐明、孙恒彪、孙恒龙、孙恒豹、孙恒裕、孙纬经、吴兴梅、缪同庆、缪锡山、缪三才等热血青年纷纷站在铁锤和镰刀旗帜下举起拳头，成为共产主义战士，徐明、吴兴梅、徐凤莲、薛来民等女同胞积极支前的先进事迹曾登上苏中报。
当年十八桌半中的缪三才、李炳发、缪锡山等人踊跃参军，他们先后在台儿庄、孟良崮等重大战役中打出界河边人的神威，勇立战功。新中国成立后，当美帝国主义在鸭绿江边烧起战火的时候，界河边人又唱起这样的歌谣：“朝鲜是我东家墙，墙倒狼要进我场。抗美援朝齐出劲，胜利果实有保障。救邻就是救自己，哪能袖手站一旁。兴家必须先爱国，这个道理记心上。国家安全得保卫，幸福日子长又长。国防力量要充实，加紧生产靠后方。供应原料棉麻油，种植技术多改良。生产生产再生产，胜利胜利在前方。爱国生产加紧搞，争当模范有荣光。”歌声激励界河边人积极参与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和社会主义建设。缪三才等人义无反顾，跨过鸭绿江，成为志愿军战士。在一次战斗中，缪三才被一颗燃烧弹严重烧伤，英雄重又回到生养他的界河边。
如今，界河边“十八桌半”的那些人早已故去，但那断断续续的界河水还在静静流淌，界河边的地名还在被今人延用，界河边先辈们养成的“吃苦耐劳、自强不息、爱党爱国、团结拼搏”的精神被后辈们继承，代代相传。又有人编出一段新歌：“界河边沐春风，田野之上歌声浓，水清岸绿家园美，‘十八桌半’人成‘富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