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墨痕
周傲一边往前回忆,一边偷偷摸摸地反思,看来真的是海鲜的问题。他就说,自己身体这么好,好几年都不生病,怎么一下子就倒下了。前天拆完箱他甚至还跟几个老朋友踢了一场野球,踢到一半下起了雨,但是他们还是坚持踢完了,也一点事都没有,第二天正常上班。上班通勤得一个小时,坐地铁和骑电瓶车都差不多,周傲还是选择了电瓶车,毕竟能省一点是一点,而且还有座。
上班没啥事,下了班才感觉得头发晕,晚上起了风,一开始周傲还以为真像小王说的“中了风”。下班前小王邀请他去喝酒,跟他开玩笑说周哥风这么大,别回去了,这一个小时骑回去,可别“中了风”,那时他还给了小王一拳头。剩下来的就是上班时间了,八点到的饭店,一直到晚上七点,下班换人,中途没离开过饭店。厨房昨天来了四个人,他和小王负责配菜,本来有个专门洗菜的,上个星期辞职回老家了,新来的还没到,他和小王不得不把洗菜的活也一起干了。小王是整个后厨的开心果,他也爱说,有他在,无聊的工作时间也好打发。周傲想起其实前几天小王曾提过一嘴,疫情刚发生的时候,小王一天到晚哭丧着脸,问到他才说是担心他女朋友又要忙起来了,挨家排查啥的,说好一个月一次的见面又得往后拖了。小王和女朋友是网恋,过年期间停产停工那个星期搭上的线,上个月是他们第一次见,几乎小王一回来,疫情就暴发了。后厨的人都笑小王,没吃过肉的才馋,吃多了自然就想吐了。女友也担心小王,她知道小王会做洗海鲜的活儿,勒令他全程戴好口罩,还时不时地打视频过来检查。小王倒也听话地戴了两天,但也就两天,第二天下班小王把口罩扔在了地上,还踩了两脚,第三天光着嘴巴就来了。老厨师跟他打趣,你不怕小女朋友来查岗了?海鲜可危险。小王笑了笑,说哪儿能吃上真的进口三文鱼啊。大家觉得也对,加上厨房确实热,渐渐也就没人戴口罩了。
“大概就是这些了。”周傲说完缓了一口气,又重新过了一遍自己的生活,觉得还挺无趣的。
“你密切接触的就是厨房的四个人,踢野球时你肯定也不会戴口罩吧?”民警问周傲。周傲点了点头
“是你认识的人吗?”
“大部分都不认识。”他知道又给民警的工作增加了难度,但他也没办法,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你把几点钟到的,哪块球场写下来告诉我。另外你到的第三个医院就是这儿了对吧,你们也是坐公交车来的?”民警问。
周傲写下了他踢球的时间和地点,然后说,“不是的,我们用软件打车走的,手机里有记录,我妈怕来不及做检测,就想着赶在下班之前到,打车会快一点。”说完周傲掏出了手机,解锁交给了民警。
母亲其实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前一天晚上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一直没敢往深里想。她偷偷摸摸查了几个数据,她依稀记得这个病只找老人,不找青壮年。数据被她找到了,一个十万加的公众号推送的一条,上面说的不是青年不会感染,而是青年抵抗力强,感染了问题也不大。看到这些让母亲好受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心还是悬着不上不下。刚刚在出租车上,两个人都坐在后座,周傲右手玩着手机,左手随意地摆在左腿的旁边。母亲犹豫了会儿,把手轻轻搭在了周傲的手上。她甚至不记得周傲的手是热还是冷,只记得周傲颤抖了一下,但是没有抽走。她攥了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放开。附三院比之前两个医院看起来都要大,他们进来的门被反锁了,得绕到另一边才是检测大楼。进了大楼周傲走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就近找了个等候椅坐了下来。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那儿给你排队领号,母亲站在一旁,又摸了一遍他的额头。没事儿,我歇会儿就好,周傲边说边朝母亲摆了摆手。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腿使不上劲,妈你先去吧,去领个号,有什么不懂的,我再过来,周傲说。好,好,我东西你放这儿,饿了你就喝点粥。
母亲弯下腰把活做完,走进了队伍里。周傲知道很多设备母亲都操作不起来,挂号什么的如果是手机操作的话,他弄会比母亲一个人瞎忙活要快上几倍,他又想起了刚刚在前一个医院关于健康码的争执,但他现在除了坐着等什么也做不了。没坐多久母亲回来了,她取了一个号,等叫到自己再去挂号缴费。周傲朝母亲努力地笑了笑,母亲看了眼手表,两点二十四,今天赶上检测和治疗应该问题不大了,想到这里母亲兴致高了一些。她把保温杯打开,用嘴唇感受了一下温度,不冷不热正好。她把粥倒在盖子里,想要喂周傲一口,被周傲接了过来。他把口罩从下面拉开一点,露出一小部分的嘴唇,深吸了一口气,把粥往嘴里倒去。粥里有股奇怪的中药味,闻着周傲犯恶心。他看了一眼,上面飘着几片绿色像菜叶一样的东西。是板蓝根,我看网上说板蓝根能治这个,反正都是好东西,一起吃了没坏处,我也是第一次煮,不好吃吗?母亲小心地问。
没啥,还行,周傲把杯子再抬起来,但是牙齿是紧闭着,只有一点点汤水进了喉咙,很缓慢地一口之后又是一口。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