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正平
五、不平静的婚礼
驼子根田要娶林家小娘的消息传出,小镇瞬时开了锅。自打落脚梅花镇,外乡女林秋月便成了镇上许多后生追逐的目标,谁想让梅根田抢了先。令后生们备感羞辱的是,压他们一头的人原本连“参赛”资格也没有。
那愤懑的气氛伴着深秋的雾气在小镇上弥漫着、扩散开,沉浸其中的还有历来信奉门当户对的大大小小过来人。很快,林家父女被贴上各种不堪的标签,直至恶毒的人身攻击,梅花镇的人们才在心理上找到些许平衡。
风暴眼里的梅根田倒是很平静,他的想法:夸成花也好,骂成婊子也罢,我梅根田和谁搭伙都是赚的。
十月初八,梅根田当街摆下六桌酒水,请来街坊邻居连吃两顿。除拜堂成亲环节,其余冗长的程序一概取消。梅根田晓得此次攀亲惹了众怒,倘若再大肆张扬,恐真会激出事端来。他还特地把镇公所治安警孙武夫请来喝喜酒,想以官家的威势镇一下那帮不甘的后生。
即便如此,当天还是出了状况。下午五点刚过,一阵熟悉的礼乐声由远而近,不一会竟有五位鼓乐手出现在现场,齐刷刷地立在店门外起劲地吹打着。众人细一听,竟然是丧礼乐曲,便纷纷上前喝止。无奈乐声太闹,五人仍鼓着腮帮子卖力地表演着,直到根田急步来到门外才停住。
看到穿着喜庆的根田出来,那几人也是一脸懵,道:别人出了钱叫来这里接办丧事,还特地嘱咐必须一路吹打过来。
根田一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给每人递了一根烟,赔笑道:“几位辛苦,那人传错话了。这里是婚礼,我是新郎。这样,再付你们一块银圆,给我演奏婚礼乐曲!”
领头的惶恐地接过大洋,转身朝四人一挥手,乐曲再次响起,当然是换成了欢快的婚礼曲。
曲终人散,已是二更以后。梅根田有些吃力地上好排门板,经过一天的应酬、折腾,还有那不请自来的乐曲惊吓,预想中的兴奋和激动已全然没有。
梅根田掀开罩在新娘头上的红布,借着跳动的烛光,细细端详着眼前将要同床共枕的女人。这是两人第一次照面,尽管听过无数次的描述,眼前的林秋月还是把他惊着了,那带点异地风情的美超出了他的想象,精巧的脸蛋,匀称的身形,身上每一个细节都布排得恰到好处,仿佛差一点、歪一毫都会让这完美荡然无存。
林秋月的眼神始终向下顺着,她不敢也不想与这位父亲指定的夫婿对望,然纵有千百个不情愿,在这陌地他乡她又能如何!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僵持了半个多时辰,直到打更人的提醒声在街面上响起:“天干物燥,火烛小心——嘭、嘭……防盗防贼,门户关紧——嘭、嘭……”
根田上前把被头打开,轻声说:“你先睡吧,我想一个人再坐会。”
六、祸起萧墙
梅根田的新婚第一夜是趴在八仙桌上度过的。当他醒来时,新娘子林秋月已在厨房里摆弄早餐了。恍惚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个有妻室的人了。
别看林秋月细皮嫩肉的,倒也一点也不娇气,过门没几天就要帮着根田打理剃头生意。根田就教秋月替客人洗头。根田发现,新婚妻子不仅年轻貌美,手也很巧,半天工夫不到便能放心让她上手了。
十月的最后一天上午,根田夫妇像往常一样忙着为客人剃头剪发,镇上有名的泼皮后生花嚓嚓一步跨进屋来。
“根田师傅,剃个头。”花嚓嚓用手捋了捋油亮的头发,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哦,稍等。”根田瞟一眼来者,淡淡地回了声。
“真是人逢喜事生意旺,你根田是越来越忙了。”花嚓嚓在门口的长阔凳上坐定,眼睛直向一旁正为客人洗头的林秋月身上扫去。
“你可是难得来这里的,也想品品我的手艺?”
“你这里不是多了个能洗头的美人吗,想尝尝鲜。”
“莫开玩笑,人家光顾是看重的我的手艺!”
“哟,还当真了,俗话说好主不惹上门客,你根田长能耐了!”
根田不吱声了,这货明显来者不善。
替前面那位完成最后一道程序,根田一抖围布,叫声:“花少爷,到你了。”
花嚓嚓坐到椅子上。根田把围布往他脖颈上一系,便要动轧剪。不料花嚓嚓腾地站起,高声叫道:“系这么紧,勒死我了!”
“不系紧头发要往领口里钻的。”根田赔着笑脸。
“那不行,我打小有哮喘病,勒紧了就喘不上气。”
“那咋办?这样,我拿条大点的毛巾搭一下,好孬挡下碎发。”根田拿出一条干毛巾搭在花嚓嚓的后颈上。
根田举起轧剪,顺着花嚓嚓的后颈往上推。才三下,花嚓嚓又站了起来:“这头发直往领口里灌,要扎死我呀!”
“你不让系紧,头发难免要刺到皮肉。这不痛的,就有点痒,忍一下就好了。”
“那不行,我剃头又不就你一家,从没这般难受过,跟受刑似的!”
“现在刚开始,你可去别处。”根田立在一旁,伸手要摘花嚓嚓后颈上的毛巾。
花嚓嚓回身用手一挡:“怎么,根田师傅,想让我豁着后脑勺出去?怎么整我不管,必须给我剃完,还不能扎着我。都说根田师傅手艺好,我看是徒有虚名。”
根田忍住火气,把花嚓嚓重新按到座椅上,把他脖颈上的碎发用毛巾擦干净,清理后再搭上,每推二三下就照此清理一番。好不容易为花嚓嚓塑好了头型,根田舒一口气。
“可以做到的嘛。我说根田,你这技术还能再进一步。”花嚓嚓站起,一边笑嘻嘻地说着,一边向边上的脸盆架走去。
林秋月已在那边等了,盆里的热水也已调好。洗头时,花嚓嚓原本双手把住大铜盆的边沿,可不一会就不老实了,撤下一只来,向秋月的大腿上摸去。秋月本能地快速躲开,用手指敲了下花嚓嚓湿漉漉的脑袋,想警告一下他。这花嚓嚓哪肯罢休,刚离开的手又向上摸去,一把抓住秋月圆润饱满的臀部。林秋月触电似的跳开,手下意识地把花嚓嚓的脑袋重重地摁进半盆温水里。
根田一看不好,赶紧上前把秋月拉开。然一切已晚,只见花嚓嚓扬着滴水的脑袋猛然跳起,把铜盆里剩下的水一股脑儿泼向秋月,又操起空盆朝梅根田的头狠狠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