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仲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

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东晋·王献之 《桃叶歌》

秦淮河的美，是她总能在人们眼睛寻找的地方扭上几扭，那些婀娜的身段，被金陵城一拥再拥，千年不烦。就像岸边的小花草，总会在游人如织之时，亮出自己的花瓣与体香。秦淮河，在历史需要的节骨眼上，总会生出一些故事，来装点游人的落寞。

桃叶渡，秦淮河上最精彩的一朵小花之一。她散发的香，至今还那么浓郁。

在桃叶渡的此岸，总会想起彼岸的事情。此岸花开，彼岸生香。

那船，那人，早已退还给了历史，可历史总是抓住他们不放，要他们一再为今人复述。我们也总想听，没完没了。

王献之早就知道这条河水的白浪会吓坏他的爱妾，知道等在岸边，要比说无数句我爱你更来得真切。东晋的爱之语言，我们现在说不准，之乎者也也好，多愁善感也罢，或是嬉笑怒骂，总是与两情相悦相关。到了渡口，这些湿了船家、湿了季节又沾染爱情的水雾，又一次向公子袭来了，但爱人还没到来，虽然春天已来，花香已来，唯独你没来。

秦淮河被赋予的美丽远不止这些的。爱妾没来之前，这个渡口，便被赋予了无限遐思。石阶染绿，花香染尘，长袍水秀，浓妆淡抹，而这时候给你的一丝浅笑，足可以像一朵小小的浪花那样，打湿你的脚印，让你相思无寄处，欢乐无所从。

写下的文字，要等待墨干，与子携手，要等船归。这样渡下去，总有结果的，这样爱下去，总有结果的。只要你去爱，敢去爱。

小桃的笑，是动人的，有着千年魅力。渡口边的野草，开出明媚的花，他们争相探看，让渡口的绿拥挤不堪。谁会为谁让出一条路，谁就会拥有一条自己的路。小桃，你拥有的四月天，比春天还要珍贵。

就这样看着浪花，午后的时光已涉水而去。两个身影，直到今天还是那么认真地互相传递着温暖。像两行隽永的诗行。岸边的绿柳，早先记录的辞令已经泛黄，而隐藏在内心的语言，却又在刺目的阳光里难以开口，就托付一阵清风，让刚刚飞来的黄鹂鸟代为传唱。

也许送走的只是传说，也许迎来的只是一场春梦。在金陵的每一个黄昏和夜晚，那些闪光的思想，总是夹杂着人间的恩情和愁怨。王献之与小桃的愁怨，难道能逃过历史的咒语。当今天的回望变得如此之轻，今天的叙述变得如此之淡时，我们早已在心中为自己制造了一个相约的地点，这些浪漫的情节，也许超越历史，越过历史的水面，抵达了设想的彼岸。

我们曾经经常这样要求着爱情，让他们符合我们一些，让他们把得到的部分拿出来，套用在我们的名字上，让我们用这些点滴去升华自己的情感。但王献之与小桃总是不肯的，总是坚守着他们的桃叶渡，让那些过往的君子唏嘘不已，让那些带着鲜花的女子，只得又带着鲜花离开。为什么我们会如此狼狈，为什么我们会如此虚弱与不堪一击？只因我们的渡口，站满了凡夫俗子，沾满了世俗的烟尘，却还要努力逼自己拿出一束世外的绚烂，去遮掩与填补内心空虚的芳香。

看着这行将干涸的渡口，野草攀上了石阶，多想伸出历史的手掌，搀扶曾经从身边经过的爱情，可是春风拂面，转瞬辞去，留下了淡淡愁怨伴着淡淡花香。

眼前的桃叶渡，是破损的，那份饱满的爱，如今破损了吗。

偶然的一片桃叶飘落，可是春的伤情。如果能够对你说，是吗，每个季节都有这份伤怀吗。

我经过的与你经过的，哪个更为真实地观察到了眼前的风霜。一夜春风，真能带我回到远古，去细细揣摩公子那些婉转的笔锋，遒劲的抒怀。小桃的羞涩，是否可以作为一枚小小的印章，在我的文字末尾，轻轻地按下她殷红的名姓。

秦淮河，你不老。桃叶渡，那些被渡过河的爱情，今生与来世，都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