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海群
有些场所大概是专门用来盛放记忆的，譬如博物馆。2022年12月8日，纪念康平先生诞辰100周年作品回顾展在江苏省如东县博物馆举行，我应邀参加开幕式。从一代人共同的记忆中，我深切感悟到一个人何以精神不朽、何以魅力常存。
博物馆展厅里集中展示的康平先生国画、书法和速写作品，以及珍贵文献史料、手稿和往来信件等，承载着历史沧桑，沉淀着如梭岁月，仿佛在静悄悄地诉说着当代著名书画家、美术教育家康平先生对翰墨丹青的真心热爱，对美术事业的倾情付出。
康平是如东浒澪人，早年参加革命，从事群众文化和美术工作。一九四九年后，长期在文化部门工作，历任县市文化馆长、江苏省美术馆馆长、南通书法国画研究院院长等职务。康平在家乡如东任职期间，创办了工农兵美术创作学习班，竭尽全力培养美术创作人才，“中国现代民间绘画之乡”百花齐放，芬芳满园，“中国美术如东教育现象”享誉全国。
文化界人士以及康平先生的亲朋好友、老同事、老门生通过线上线下的方式回顾彼此交往中的一幕幕温暖感人的情景，诉说思念、崇敬和爱戴。
侯德剑、江勇、黄书皋、郭华、谢骏、丁征峰、徐海峰等嘉宾深情回忆康平一生为美术事业所做的贡献后，由吴文灿老师发言。此时，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来隔我一个座位，戴鸭舌帽、穿黑色迷彩服的老人正是吴文灿。他弯腰在包里找出几张纸走上台，言未发而泪婆娑，哽咽之声漫溢：“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在大队富业场养蚕，县文化馆的潘宗和、汤继明等老师到我们大队深入生活，收集创作素材，看到了我在灶旁墙上用墨汁画的杨子荣，回馆后作了汇报。康馆长让我参加美术学习班。在康馆长的关心指导下，我刻苦学习，一年多后创作的《垦区新花》参加了全国美展；《棉田灯火》《我家后院》《室内育秧》等作品参加了省级美展并获奖，被省美术馆收藏。”邻座的唐翠平女士对我说，吴文灿是一位了不起的画家，一辈子扎根乡村，不简单！
台上，吴文灿颤颤巍巍从袋子里掏出一张发黄的信纸说：“康馆长还经常写信鼓励我，我珍藏至今。”
随后，我看到了当年康馆长用红色抬头“江苏省如东县文化馆”的信笺纸竖写的小行书：
吴文灿同志:
经研究，还要请你来画一幅花卉题材的年画，以油菜花为主的，大块田内一群妇女在田间培管，但来前要请你做一些生活上的调查工作，比如油菜花盛开的季节有哪些工种可做、病枝头能否整修等情况，然后再予构图。并希即来落实任务，专此函来，如何？致礼！
康平
六月八日
康平先生对一位农民美术爱好者指导之精心，关怀之备至，由此可见。
“当接到通知，让我参加康平伯伯的百年纪念活动，激动得彻夜难眠。”如东县作家协会副主席王晓晴回忆，50年前，她是小红花艺术团成员，知道县文化馆有个省城下放来如东的大人物——康平。康平的家就在去母校掘港小学的路上。当时，康家墙外的几幅画深深地吸引了她，让她爱上了绘画。每逢休息日，她就会到文化馆跟康平等老师学画。高考毕业，插队到农村，作为工农兵学员多次参加康平举办的美术培训班学习，得到了康平、潘宗和、尤文绚等老师的指教。“在如东这块热土上留下了康伯伯深深的足迹……”王晓晴潸然泪下。
开幕式上，如东县人大原副主任潘金环深情回顾康平艺术馆创建过程后，盛赞康平一生坚持真理，讴歌人民，赞美工农，弘扬正义，是当之无愧的人民艺术家！
打开展览画册，细读一行行关于康平先生的记忆文字，不由得让你心生赞叹——
康平同志在南京工作期间，做了很多工作。在任江苏省美术陈列馆馆长时，举办展览、组织创作、组织学术讨论、对外文化交流，以及征集收购馆藏艺术品等等，成绩卓著，为后来的江苏省美术馆的基本建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吴俊发
他的那段创业史，已成为我们馆（江苏省美术馆）史撰写的重要篇章。尤其需要指出，康平早在五十年代就能明确美术馆不仅是举办临时性展览，而且具有收藏、研究、陈列功能，这认识比国内同行要早了许多年。——马鸿增
康平馆长是我们江苏美术馆人当中的突出代表。我从康平先生的作品当中感受到，他在中国画创作方面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周京新
如东成为“中国现代民间绘画之乡”，凝聚了康平老馆长的心血、精神与艺术理念。——王冬龄
我们今天所说的中国美术南通现象，实际上跟康平先生在如东文化馆，在南通书画院的工作展开、领导有着密切的关系。——范扬
可以这样讲，康平先生是如东美术事业的奠基者，如东美术教育现象的引领者，没有康平先生也就没有今天如东美术事业的繁荣，我们大家都是受益者。——丁杰
任何不朽总是以生命为代价的。正如美籍华人画家,美国新泽西州威廉帕特森大学版画系主任、终身教授丛志远所说：“康平先生高尚的品格和不朽的艺术正是他倾其一生精力的追求。”
《记忆的场所》主编皮埃尔·诺拉认为，人们之所以如此之多地谈论记忆，是因为它不再存在。那天，在如东县博物馆，对于在历史时空中逐渐消逝的“我们失去的世界”，一种集体的历史记忆弥漫开来，久久不散。
记忆流成河。我从岸边经过，留诗一首，悲欢交错：
扶海涌潮壮志酬，平民美术竞风流。
罡风彻骨苍松劲，皓月当空喜鹊柔。
笔墨淋漓传万世，丹青韵致沐千畴。
只缘超逸风神见，仰止高山忆大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