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晓跃
曹参也是沛县人,秦时为沛县的狱吏,虽不怎么起眼,可也算得上沛县的一个有头有脸的角儿。当时萧何任主吏掾,免不了彼此关照。
刘邦自立沛公举事,曹参便也受萧何的影响紧随其后。曹参一介武夫,打打杀杀,自然游刃有余。《史记》记载,乱世之秋,他领兵下薛县,占胡陵;打方与,攻丰邑;取砀县,拔虞县;又攻定陶,收临济。冲锋陷阵,无所畏惧。
在刀光剑影中,曹参迅速成为沛公身边不可多得的一员战将。沛公自然不甘心仅仅是沛公,他的大志在于天下。曹参鞍前马后,身先士卒,不遗余力。
司马迁不惜笔墨,列数曹参与秦开战的诸多战事,成武南战东郡郡尉,成阳南击秦将王离,抵开封溃秦将赵贲,至曲遇败秦将杨熊。南征北战,所向披靡。而在沛公剑指咸阳的大规模作战中,曹参更是如虎添翼,先是攻阳武,下轘辕,封平阴;后又打犨县,下宛县,定南阳;再而西进夺武关,据峣关,战蓝田,进咸阳。戎马倥偬,高歌一路。
沛公立为汉王,曹参封为建成侯。此后楚汉相争,几起几落。曹参又以代理左丞相、右丞相的身份携手韩信,平魏国,灭赵国,定齐国。可谓战功赫赫。
天下一统,论功行赏,曹参“食邑平阳万六百三十户,号曰平阳侯”,并被任命为齐相国。曹参是个粗人,没有什么心计,他认定目标,便不计得失,一路狂奔。陈豨作乱,黥布反叛,曹参都是一马当先,冲锋陷阵,为刘氏江山,不惜抛头颅,洒热血。
司马迁载录:“参功:凡下二国,县一百二十三;得王二人,相三人,将军六人,大莫敖、郡守、司马、侯、御史各一人。”
齐国共有城池七十,受命之初,齐王年少,天下初定。曹参深感责任重大,而他马上打天下的浑身招数,却难以马下安邦治国。为此他煞费苦心,召集齐地长老、诸儒数百人问策。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曹参不得要义。
后来,曹参听说胶西有一盖公,深得道家黄老之说精髓,便派人持重金请他。两人相见,促膝而谈,相见恨晚。盖公审时度势,以为当务之急,治理邦国应该清虚无为,安土息民,并以此类推讲了许多的道理。曹参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他让出自己居住的正屋,邀约盖公住了进去,便于自己随时问道。曹参以黄老之说,治理齐国九年,齐国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为此,曹参赢得“贤相”盛誉。
曹参未显达时,与萧何以沫相濡,彼此扶持,可二人成为将相后,却心生芥蒂,讳莫如深。萧何病重,即位不久的惠帝探望之际而问:“君即百岁后,谁可代君者?”萧何不假思索:“知臣莫如主。”惠帝又问:“曹参何如?”萧何顿首:“帝得之矣!臣死不恨矣。”君臣如此死别的对话,实在意味酽酽。惠帝富于春秋,萧何临终剖心。
而萧何的一番苦心,似乎又为曹参心灵感应,他远在齐国,立马吩咐舍人:赶紧整理行装,我们将去京城赴任。果然,不出曹参所料,不久,便有朝廷使者前来召曹参入朝。曹参临行之际,不忘谆谆告诫后相:你要把齐国的监狱和集市当作寄管的物品,谨慎地保管,不要轻易地变动。后相不解:治理邦国没有比这更为重要?曹参语重心长:千万千万,谨慎为是,监狱与集市,鱼龙混杂,随意变动,鱼儿便会乱跳,难以安身。曹参言下之意,也得给鱼儿安身之地,否则鱼儿便会到处作乱。
曹参接替萧何成了汉室的相国,他用人的标准是“木诎于文辞,重厚长者”,而原先官员中那些花言巧语之徒,深文周纳之伦,沽名钓誉之流,“辄斥去之”。他照搬萧何生前的法规行事,依葫芦画瓢。这就是所谓的“萧规曹随”。
曹参不问朝政,甩手自得,日夜饮酒,很让一些官吏及宾客忧心忡忡,心急如焚,他们试图登门劝说忠告。可他们一到相府,就被曹参拉着喝酒,宾主觥筹交错,彼此不省人事。
相府的后园,挨着吏员的住所。有吏员整日饮酒高歌,曹参近臣不堪其扰,就拉着曹参去后园游玩,想让曹参惩治其人。没想到曹参听到吏员醉后的大呼小叫,竟让家臣在后园摆上酒席,大快朵颐之余,“亦歌呼与相应和。”弄得近臣们哭笑不得。
惠帝闻讯,心里直犯嘀咕:相国乃开国元勋,不理政事,难道是看不起我?于是,便让中大夫曹参的儿子曹窋回家私下打探:为何不理公务,替皇上分忧?并再三吩咐曹窋:“无言吾告若也。”
曹窋利用休假日回家,若无其事,漫不经心地与父亲闲聊,然后拐弯抹角地规劝曹参。曹参勃然大怒,不由分说,也不顾及儿子中大夫的身份,“笞窋二百”,并厉声呵斥:“天下事非若所当言也。”
惠帝在朝上过问曹窋被“笞”之事,直言:“我使谏君也。”曹参则不慌不忙,免冠谢罪,然后问:陛下与圣明的高帝比如何?惠帝答:不可相比。曹参又问:我与萧相比如何?惠帝答:你好像也比不上。曹参这才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高帝与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参等守职,遵而不失,不亦可乎?”惠帝释然。
司马迁援引民谣:“萧何为法,顜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一。”并盛赞:“参为汉相国,清静极言合道。然百姓离秦之酷后,参与休息无为,故天下俱称其美矣。”由此可见,垂衣拱手,无为而治,合乎世情,顺应民意。
而宋人王安石以诗讥讽曹参,“束发河山百战功,白头富贵亦成空。华堂不著新歌舞,却要区区一老翁”,不过是借题发挥,以他人之酒,浇自己心中块垒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