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波

翻开2022年第12期的《人民文学》，读李新勇短篇小说《市井屋檐》。小说的主要人物有四个：夏如芳、肖晚风、谢敏和肖夏宜。夏如芳和肖晚风，这对曾经的夫妻靠勤劳和诚恳让他们赖以生存的水果店从水东村开进了大都市，生活一度平静而幸福。但肖晚风对谁都无原则地好，这个致命的缺点在昔日恋人谢敏出现后给这个家庭带来灾难，让这一对经历人生坎坷的夫妻分道扬镳。小说看似写的是普通人的人间烟火，事实上，探讨的却是现代社会背景下“家”的存在状态和模式，或者说是“家”的构造维度。

夏如芳出生在水东村。当明白她的娘着急忙慌要把她嫁出去，是为给弟弟腾出房子之后，她便希望自己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因此她把跟丈夫肖晚风的水果店命名为“屋檐水果店”。而肖晚风在没有区分、没有主次的泛爱中，把简单的日子过成复杂的生活，反而将原本有序的人生搅成一团乱麻。肖晚风的初恋女友谢敏对于“家”的认识，是哪里有爱，哪里就是家。即将出国留学的肖夏宜是肖晚风和夏如芳的儿子，名字中虽然带着父母的姓氏，但对“家”的认识，一点也没有带上父母的烙印。小说中，四个性格鲜明各异的人物，将传统意义上的“家”进行了现代化拆解，这个拆解是基于人间烟火的，也是基于人情世故的，更是基于人性的温情、悲悯、迷惘和苦痛之上的。这是李新勇关于“生存·状态”主题系列作品中比较典型的一部短篇小说。在这之前，他还有中篇小说《路上的民谣》《风不知道雨知道》，分别发表在2022年《飞天》和《野草》上。

作品贴近生活的语言叙述，通过环境场景的着墨渲染，引发了深刻的人生思考，通篇无处不充满着生活气息。城市生活的现状，在这个特定情节的剖面处产生了多维性，作品得以抵达不凡的深度。现实中的丁点温柔，可能点燃生命的全部希望；现实中的丁点背叛，也可能导致分道扬镳。没有对错之分，却又让人在分分合合之中觅得答案。

中年夫妻的貌合神离，是逐渐在平凡日子中磨灭激情的结果。连主人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曾经可以共患难，到后来却并不能共富贵。文中，肖晚风与妻子夏如芳在机缘巧合之下恋爱、结婚，却在多年之后重逢生病的初恋女友谢敏。内心善良的人选择做了予人善良的事，原本恩爱的夫妻俩共同帮助谢敏看病，但肖晚风在这过程里将感情的天平逐渐偏向谢敏，导致双方以离婚收场。而离婚后，因实际生活中的经济互渗，一时不能两散，肖晚风和夏如芳只好暂且共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心思各异。

儿子肖夏宜即将去南半球的堪培拉留学，他在与父母截然相反的成长环境中长大，形成了迥异的乡愁和人生哲学。不同年龄的人生，在不同的土壤里发酵，形成了观念等众多方面的差异，如同白天黑夜的强烈对比。这些对比的现状，势必在作家的笔端产生城市生活中不同人群的多层次维度的时空。

偌大的城市，处于喧嚣之中不假，但每个人又都居于自己的屋檐之下，各有说不尽的烦恼，犹如一场场言不由衷的寄居。这是站在个人的立场上产生的不同维度，却又具有代表性和延展性。细节化的描写，在合理的现实情境之中，扩大到更多层次的精神维度。这也是作者构造出的基于“家”的伦理思考。

将戏剧化的人生矛盾，安放在相同的人生屋檐之下，人性与情感得以真实碰撞，从而呈现出市井生活的不同维度。这种种生活中充满力度的撞击，在文字的世界里撞出了人物的个性，以及展呈着各自所处的维度。

李新勇近年来的小说，塑造的大部分人物都来自同一个地方——黑瓦寨，某种意义上说，犹如故土。当他们纷纷从农村走向城市，呈现了复杂的人生百态。这些以小见大的叙述，让大千世界的复杂性逐一呈现。就像这个引人入胜的小说，通过水果店老板夫妇心事的跌宕起伏，让真实又多维度的人生片段在一个普通家庭的生活变迁中存活，并且穿透表象直抵本质。日久生情的城市，并没有印象中那么亲切，实际上是与人存在着疏离感的。多少生活在相同屋檐下的人们过着日趋背离彼此的生活，却也正因为此，才能在某一具体的情节处体现出日常生活中的多维度。这些多重层次的变化，为生命划上对应层次的思考。“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它在市井生活中如何生动地演绎，又复杂地构造组成。纵然处于同一屋檐之下，只要作出不同的选择，就将衍生出彼此完全不同的人生。

纷杂的世事，并不能用简单的对错来评判。而在作家精心叙述的情节之内，体会着人间烟火的真实，感受着文中塑造出的立体可感的人物形象，肖晚风、夏如芳、谢敏、肖夏宜就是我们现实世界里可遇的人，又不完全是，经典又特别，同时又呈现着市井生活的维度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