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7版:紫琅茶座

期盼春风扑面的那一瞬

□罗望子

◇有的人微信时,仍然沿用QQ的方式;有的人拥抱,是为了漫长的告别;有的人抱怨一生,自认为好死不如懒活;有的人一生辉煌,却觉得这个世界不宜耽搁太久。最美的时光,永远惊鸿般短暂。找不到自己,那是跑偏了方向。

◇一部好的作品至少得有三个作者:原著者、批注者和评介者。这些作者最好来自南方,也来自北方。

◇下雪天,我还是喝喝正山小种吧。可惜如今的雪再也不能用来烧开水了。雪再白,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证词和污点。

◇可能是年纪大了,在短篇小说里,我越来越喜欢欧·亨利的简单直接。虽说契诃夫常有出人意料的修辞和幽默,但我不喜欢他的叽叽歪歪。优雅呢,要数莫泊桑。最高贵的仍然要属梅里美。拥有如此逼人气质不仅因为他同样身在法国,主要在于他自始至终坚定执着讴歌英雄。无论宫廷里的贵妇人,还是战场上的士兵,亲手处死儿子的农民塔芒戈,还是野性的卡门,处处散发与捍卫着一个时代的精神操守,令我们为之羞愧、倾倒和缅怀。

◇为什么每次搁笔收工,总感到灯枯油尽?迷迷糊糊的视线里,好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啊。

◇所谓朋友,就是那些热衷于点赞的人。从中他们也收获着自己值得点赞的人生。

◇小说已死,不是说这种文体的消亡,也不源于人们的懒散和生存压力,更非其他艺术门类的纷扰和其他媒介的强力侵入,而是小说本身,他的种种可能与人性上的挖掘,似乎已经探索完结。但是我们不要忘了时代与语言。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问题与风骨。每个写作者,也都有着自己叙述的腔调与癖好。有人的地方,就永远有小说。小说,于人而言,是对未来的一种过去式把握。

◇我们渴望春天。我们期盼春风扑面的那一瞬,真的是因为二月春风似剪刀吗,还是源于在春天,每个梦里都有着你的梦呢!

◇每次我洗车,三楼邻居的老父老母就感叹,你又省钱呵。他们第一次感叹时,我说是呵是呵。第二次,我说店里没我洗得干净。第三次,我说省钱可以多跑些路呢。第四次,我说去洗得等,不如自己方便。他们的感叹似乎是在测验我有多少个答案。后楼的宝马车主见面就给我递来一根烟,说到海光路上的洗车行洗去吧,报上他的名字,只要十块钱。我知道他是真诚的,我同样真诚地谢绝了他,我说,没法子呵,我就是爱洗车。我的车肯定不是好车,但永远都是最干净的车。我爱洗车,就像看不得流浪的狗一样我看不得肮脏的车,这和我书房的杂乱大相径庭。我就像个在花园里割草剪枝的中年男人,代步车就是我的花园。如今我依然爱洗车,哪怕寒风凛冽,洗净擦干,静静地看看它,照照自己的影子,车身印着我的指纹,车内留有我的体温。然后,步行去喝酒。路是越来越堵了,我觉得开车才是活受罪哩。

◇早晨,春雨绵绵,牵狗溜溜。一个戴粉红口罩的女人与我打招呼。泰宁装饰城的老板。她的名字叫小三。她很乐意别人这么喊。老公和她几乎形影不离守着店。望着她的背影我惊叫一声:“男人码头?”电瓶车扶手上的黄色购物袋。四个黑体字粗大醒目。老板小三侧头瞟瞟,便疾驰而过。

◇存在即虚无。一个人的暮年,有病没病,都是与痛苦相伴的。有病的痛苦短暂,确定。没病的苦痛属于漫长的孤寂,且没尽头。有病治病来自求生的本能,也是想干点什么折腾折腾的无奈之举,肉体也就成了自我与医生轮番轰炸的废墟。没病的人则流连于追忆,常常大胆假设,遐想自己如果选择另外的道路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辉煌以求抚慰。殊不知,不管怎么选择,答案如出一辙。这么想,并非完全出于悲观或厌世,而是不必等到暮年去痛,让当下生活圆融,暮年才会圆满。

◇春寒冻死人。一条小狗吠了一夜。我在它的叫声中入睡,也被它的叫声闹醒在黎明。当然,“吠了一夜”绝对是我的错觉,它既没有一直叫的力量,一直叫下去的终点同样也是衰竭。然而一直不叫它就会在颤抖中渐渐僵硬,所以不叫只能是力量的积攒与节俭,只有吠叫才能激发它抵御寒夜侵袭的潜能,使自己不至于麻痹和麻木。我注意到,它每次也就嚷嚷几嗓子,有时候频密急促,有时候涣散、不成其调。它的吠叫让我既高兴又担心,更揪心的是间隔长短不一。要是超过一定的时段听不到它叫,我心里就微微一沉,害怕它再也叫不了了。好几次我想下楼探寻一番,躯体却动弹不得。我不知道它在小区院墙的外与内,也不知道它被关在车棚里,还是瑟缩在灌木丛中。我怕我找不到它,更怕面对它。真的,现在,此刻,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它叫了,取代它的是鸟类的啁啁调笑。它再也不能叫了吗,还是已经挺过来,觅食去了……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原谅,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原谅你的错误。每次都能原谅你的肯定是最爱你的那个人;因为有爱,人们常常原谅自己,这是自我的唯一退路,也造成了自己更多的错误。

◇旁白,并非多么新颖的形式,在《平凡的世界》里,却用到了极致,很多观众不习惯,且颇有微词,但我很喜爱。作为一种抒情性叙事,它有力地弥补了影像无法替换的情感黑洞,成为复调,不仅让人物立体饱满,提升了影视剧的文学品质,而且激活了我们对原著的重读欲望。只可惜,这部电视剧到了48集之后,我就再也看不下去了。

◇文学来自想象,是虚构而来的现实;历史出于需要,是对现实的反复虚构。文学是方言口语,历史是白话书面语。历史是历朝历代的宣传队,而文学才是永恒的播种机,文学为历史驱魅,历史则不断校验着文学的成色和纯度。

◇怯懦者是勇敢的,勇敢者是自信的,自信者是谦卑的,谦卑者是满足的。

◇人人都说我身材适中,殊不知我对我的身体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尤其冲澡时,我不敢看自己,我非常讨厌我那渐渐隆起的肚腩,它酷似无名者不起眼的卑微的坟包。为此我下定决心,要作些改动。除了遛狗(事实证明那是无效的),每天我在家都原地跑步、仰卧起坐、弯腰触地、踢腿、蹲跳,可谓千方百计,但收效甚小。我只得使出绝招:晚饭后,我只穿一条单裤,让寒气渗透。不久,肚子里一阵一阵绞痛。晚上我一般要上两到三次厕所。这是我自创的“腹泻瘦身法”,可见处处有学问,对外却宣称,身体标准是一个人形象优雅的尺度之一。没人知道,我若再不有所动作,我所有的内裤、泳裤、长裤、保暖裤就都要报废了。

2023-02-08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24716.html 1 3 期盼春风扑面的那一瞬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