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民间与写真

小广播那些事

□孙同林

“长江奔向大海,交汇出一片神奇的绿洲,希望从这里开始,冉冉如日东升……”这是如东人民广播电台的一段开场音频。我家装有小广播的时候,这个声音每天会从里面传出三遍。

老家人又称小广播为“话匣子”。小广播曾经陪伴我度过少年无数个寂寞的乡村夜晚,又和我一道迎来多少个充满希望的黎明。

小广播装在一家一户的墙上或房柱上。一只圆盘形状的黑色薄纸壳,底部有一小块圆形薄铁片,上面焊接着两个接头,一头连接在户外的进户线上,另一头接在室内插入地面的地线上。我家的第一个小广播是在1968年接通的。那时候我的弟弟还小,当听到广播里发出声音的时候,他好奇地跑到喇叭后面,寻找说话的人藏在哪里,引来大家一片笑声。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听广播是农家的重要生活内容。县广播站每天分早、中、晚三次广播,除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和江苏人民广播电台“本省各地新闻”等节目外,还自办有“如东新闻”等栏目,并担负农业科技方面知识普及和每日“天气预报”等节目;文艺节目方面包括样板戏选段和越剧、沪剧、昆剧、锡剧等等,还有评书、歌曲、相声等节目。老年人最爱听老歌老戏,对其他东西不太感兴趣。每次收听广播,祖父几乎总要给我上教育课:翻身不忘共产党,幸福不忘毛主席,吃水不忘挖井人。

早上、中午大家忙于地里的农活,没工夫听广播,人们听得最认真的是晚上的广播节目。

小广播的作用除了播送节目以外,还是农家的报时器。社员们根据广播的定时播放,确定什么时间做饭,什么时间上下工,把全天播音结束当作上床睡觉的信号。我至今记得,每天晚上当听到广播里那声“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二十点整”的时候,父亲必是要吩咐我们,快去看看闹钟,对一下时间。广播给人们的生活带来许多便利。

每晚21点左右,当广播里传出《国际歌》(有一段时间为《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时候,我知道全天的播音结束了。

1976年的一天晚上,广播结束以后,我刚上床,广播忽然又吱吱啦啦响了起来,接着,传出县里一位领导的呼叫声:“社员同志们请注意,社员同志们请注意,现在播送紧急通知,请大家赶快离开房屋,马上就要地震了!请大家赶快离开房屋马上就要地震了!”县领导在广播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叫,刚睡下的人们都被惊醒了。尽管乡间对地震早有耳闻,但当真听到地震通知的时候,尤其是听到县领导的动员,一个个几乎吓傻了。父亲叫我赶紧把电灯弄亮,好从屋子里抢防震需要的物资。我才想起明间(堂屋)的电灯泡坏了,昨晚没换,便急忙找了灯泡去装,因为紧张,一时没有按上,手一松,灯泡掉到地上,啪——一声清脆的炸响,我的腿不由一软,瘫坐在地上……这成了后来许多年人们笑话我的笑料。

地震通知让大家忙乎了一阵,结果并没有发生,倒是在唐山发生了大地震。听到消息后,大家都胆战心惊,好险,如果发生在我们这里,肯定一个也跑不掉。因为地震的事,让我们队爱编顺口溜的老五发挥了一下专长:“地震地震,一天吃六顿,再不地震,家里马上要断顿。”“说地震,人紧张,电灯泡吓得装不上,一声爆炸,哐当——怕死鬼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当年除了家里装的小广播外,还有一种高音喇叭,多用于野外宣传。农忙时节,高音喇叭不时向人们播送公社、大队的各种通知、消息,通报各大队小队的生产进度,表扬好人好事。春节期间,高音喇叭会播送带有政治色彩的文艺节目,让人们过一个革命化春节。每年春节过后,村里照例要召开春耕生产动员大会,这时候也要用到高音喇叭。我们大队的高音喇叭就绑在我家河东农业中学操场边的大树上。开会的时候,人们搬了凳子陆陆续续从我家门口走过,我坐在家里就能听到高音喇叭里公社干部、大队干部作报告讲话的声音。高音喇叭终于不响了,我知道会议结束了,果然,不一会,开会的人们又纷纷朝家里走去……

我钟情小广播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是它的“引诱”让我走上了文学创作之路。当年如东县广播电台有一个“连心桥”栏目,我很爱听里面的故事,更喜欢节目主持人小园亲切而甜美的声音,听多了,我便尝试着投稿,居然在广播里听到小园播送我的文字。自此以后,我成了小广播里的常客,渐渐地,文学创作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当年我还曾为小广播写过一首小诗,有一段是这样的:

小广播有声,小广播有情,

我的耳朵里总有她的声音

或者晚上

或者清晨

每当听到我的名字

田里的麦苗

路边的青草

都跟着我兴奋

场院里的鸡

小河里的鸭

都噤了声

或是顺了我的心情。

有线小广播早已退出历史舞台,但是,小广播曾经奏鸣出时代的强音。它的身影,它的声音,它的影响力,永远镌刻在我们这代人的记忆深处。

2023-03-02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27032.html 1 3 小广播那些事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