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诗人与学者于一身的赫伯特·里德在论述艺术的起源,解释史前洞穴岩画的形成时认为:开始洞穴人画下的线条是无意留下的,乱画的,后来,岩画中的那些动物在洞穴人的脑海中早已构成了生动形象,洞穴人便改进自己的乱画技巧,直到能够画成精确的图像。这种图像是和洞穴人脑海中该物体的印象精确吻合,而不是和他用眼睛观察到的东西相吻合。也就是说,人脑这只无意识的眼睛与有意识的眼睛相比,往往是一位更有效的观察家。洞穴画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价值尺度:不是写实价值,而是生气、生动和情感力量方面的价值。
由此联想到以下一些问题:
酿酒与复制
人脑中留下的事物的印象,是经过观察、概括、增删、提炼和抽象之后形成的,是一个化客为主的过程。表现头脑中的事物形象,好比酿酒;表现眼中的事物形象,只是复制。
三个阶段
艺术创作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急不得,瓜不熟,蒂不落;缓不得,灵感会倏忽即逝。艺术创作需要经历三个阶段:耳闻目睹(观察生活)——心化(体悟生活)——表达(再现生活)。
“笨人”的事业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说:“在艺术本身的领域内,某些有重大意义的艺术形式只有在艺术发展的不发达阶段才是可能的。”远古之人社会关系简单,心灵少束缚,寡虑少畏。越单纯便越有创造的胆魄,越有胆魄,创造的空间便越大。在他们的艺术中,我们能强烈地感受到他们的祈求、敬畏、理解、懵懂与天真。原始人的心灵与表现(艺术)是直通的,不隔的,所以他们的艺术技巧简单直接,就像欣赏孩童的“涂鸦”,能从中看到神奇而又单纯的心灵世界,却顾不上用技法去考量作品水平的高下。因为无法完整精准表达事物而产生的“模糊”,在今天看来反倒具有极强的蓄涵、包容力,富有想象、抽象的趣味。
现代科技为人们提供了种种便利,比如用摄影替代“艰苦”的写生,用电脑技术代替技法训练,人们甚至不需要离开办公桌就能轻松地获取各类事物的信息和形象,艺术创作似乎可以和心灵无关。殊不知,艺术作品所表现的生气和情感,正是为了安抚人类的心灵,艺术若从诞生到被欣赏都游离于心灵之外,那么这样的“艺术”便不再是真正的艺术,其存在的价值也大可怀疑。
艺术是“笨人”的事业!最需要创作者像原始人一样用一颗单纯的心去熟悉周边的生活。当今是最需要提倡从艺者去做“笨人”的时代。
突围
艺术是人类掌握的最精确的表达方式。政治、权力、经济、科学所不能表达的,艺术却能表达。艺术的形式和表达的方式可以像孙悟空的“七十二般变化”,因此即使是在最严酷的环境下,艺术也总能找到一条“突围”的路。
不止于形式
就像人是自然的一个分子一样,传统也是事物的一个分子。照抄自然不是创作,克隆传统也不是创作。“天人合一”是指人的行为合乎自然之规律、大道,而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把人置于山川林木之中。学习传统的重点是学习掌握传统的思想原理,掌握其发展规律、表现手法等,而不是袭取其外在的形式(仪式)。如果止步于形式(仪式),就像一直徘徊在围墙外,必然难以了解庭院深深深几许。
“进步”
大画家黄永玉“艺术不存在进步”一语,获得许多业内人士叫好。我认为黄老的观点只适合于“同一个历史时期”,即同一个阶段、同一个时代,不适用于整个艺术史。
首先需要弄清楚什么叫“进步”?凡在原有基础上有所提高、改进、发展、丰富、简约的,都可以认为是进步,如果是填补了某项空白,那就更是大的进步。艺术如此,科学也如此。如是故,若把无数个“时代”连缀起来观察,艺术进步的轨迹还是很清楚的。
讨论艺术的进步与倒退,优劣与高下,还应讨论风格的演变,境界的升降,以及教学、技巧、材料、应用、观念、审美、数量、研究等。
兴到
“妙手偶得之”的“偶”大可玩味。“偶”是“恰巧”的意思。“恰巧”“偶然”应该以“兴到”为前提。即便是妙手,“兴”(灵感、激情等)也不是经常光临的。偶得之时,大概正是兴到之际。诗仙李白云:“兴来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齐白石云:“兴来磨就三升墨,写得梅花顷刻开”,都可作为例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