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枫
掠过雨水节气,惊蛰初雷把万物摇醒,之后的一段时光,阳光洒了一地,这便是沙地乡村的春分了。庄稼地,树木间,屋舍里都变得亮亮堂堂,就连横河民沟也亮亮堂堂,油菜花的黄格外响亮,流光溢彩,所谓春光明媚。天,蓝格莹莹;云,白美生生;水,碧波漾漾;地,丰润荡荡。如是沙地,如此季节最适合繁殖和生长。
此时的半垄苏州青,壮而丰腴,美且性感。一夜之间,冒出了些许花苞,在要开未开之间,菜叶由绿转蓝而青,初次被掐过菜笕的青菜,来了青春的脾气,硬是分蘖出更多菜苔,这分明是对生命更加倔犟的追求,它想开花,想开出与油菜一样金黄灿灿的花,它想结籽,它也想跟油菜一样结下很多籽,想拥有自己的后代。同菜不同命,在春分的季节里,各自造化营生。
既然这里是沙地的春分,那么时令一到,绿油油的庄稼,清凌凌的河水,缠绵绵的南风,脆生生的鸟鸣,急促促的蛙唱,有音频有图像。春分,把滨江三水演奏成了一支交响。春分,把沙地启东泼绘成了一册画卷。
紧绷了整个冬天的大地神经,在春分里慢慢松快起来。一种被沙地人称之为“草头”的黄花苜蓿在沟边、路边、田边肆意地蓬勃生长。透过树丫烙在蓝靛色的冬麦的阳光,像鸡蛋皮铺在荠菜汤上,秀色可餐。蓝靛的色彩,沙地人叫作“毛尼蓝”还是“茅二蓝”?一种很深很成熟的蓝,这种颜色很像三十多岁四十不到年龄的多产母亲。
无论哪种经冬而生的作物,都在春分时节躁动起荷尔蒙情愫,而沙地农人更会抒发出最原始朴素的愿望。所有庄稼的生命都是敏感而睿智的,各自有各自深邃的思想,它们接受着春分阳光的照耀,它们沐浴着春分雨露的恩泽,它们都没有忘了出入世界的使命,努力地把自己完成得最好。
一行莴笋,沙地人叫伊桑菜,青绿青绿的,直挺挺地站成最庄严的队列,诠释着春分阳光深刻的内涵。而蚕豆,柔情似过门不久的新娘,开出的花如杏仁的眼,白萼紫蕊,见风生曳,三分姿态,七分风情。爬在芦苇棚架上的豌豆是骄傲的,鼓胀的豆荚圆润又饱满,更像母性十足的待产妇人,多籽又多福。
玉米是在惊蛰至春分的前三后四种下的,性急的已经破土萌出了芽,是百里沙地画卷中最有腔调的风景,无论是白玉米黄玉米还是花斑玉米,所有玉米肤色都定格了沙地农人们曾经深情的回眸。一季玉米半年粮,玉米所积淀的是对沙地这片神奇土地的最高褒奖。每一棵玉米与每一位曾在此地生活过的人们深情对视过,欣赏着他们行走在乡村阡陌上的姿态。看到庄重得让人肃然起敬的玉米,把步态调整端庄和玉米站立的姿势一样。俯下身子,掬水一捧,春分,灌溉一个橙黄丰收的梦想。
在那年的春分,暂别了心爱的斯人,背起行囊,行走他乡。我一直觉得所有出自沙地的精壮男人和精妆女人都是沙地长出的绿色植被,富有个性而张扬,他们的植株在任何一个城市都能拔节生长,无论空间的大小、养分的多少,而长长的根系紧紧地扎在沙地这片的厚实土壤里,滴下的汗水有沙地的咸涩,连呼吸都有海涛的霸气。守望沙地的春分,白昼与黑夜的对等平分,把春色平分给了劳作,休闲,运动,阅读。我们凝视阳光照射的生命,影子被不断地拉长又被无情地缩短,在魂牵梦绕越来越香的思念里,延续着绵绵不绝的乡愁。
春分,走进沙地,在跑海汉子们晒得黧黑的肤色里去捕捉活蹦乱跳的灵感,倾听那段荤素搭配原汁原味的打麦号子,品味着有滋有味的沙地上演绎的男女恩怨。走进沙地,走进盛满阳光的乡村,去踏青,去放流,去体会,去分享真实而丰富的沙地春分,会让你我感觉到生命的生生不息,蓬勃而充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