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西

每年一月一日晚上六点，准时坐在电视机前收看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已成为我迎接新年必不可少的仪式之一。

维也纳金色大厅，鲜花环绕，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将整个大厅辉映得绚丽无比，到处洋溢着一派欣欣向荣的新年气息。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演奏家们，身着统一的黑西服，白衬衣。指挥棒、小提琴、中提琴、竖琴、短笛、长笛、单簧管、圆号、定音鼓……各就各位。此时，字正腔圆的央视主持人画外音响起：“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新年好！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央视音乐频道，正在通过卫星为大家现场直播2023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盛况……”听到这句熟悉的“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新年好！”我的心就情不自禁地澎湃起来。时光匆匆，我们送走了一年，又迎来新的一年。时光如水流淌，古典音乐在时间的荡涤下更显熠熠生辉。

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演出曲目，基本围绕奥地利作曲家小约翰·斯特劳斯及其家族的音乐作品。每年的曲目单都会有所调整，有一些首次在新年音乐会上演出的曲子，有一些过往曾在新年音乐会上演奏过，此番再度演奏。还有两首保留加演曲目，年年都会演奏。这就是由小约翰·斯特劳斯作曲的《蓝色多瑙河圆舞曲》，以及他的父亲约翰·斯特劳斯作曲的《拉德斯基进行曲》。

对国内听众来讲，即使没有聆听古典音乐的习惯，对这两首曲目亦不会感到陌生，因为我们常能于商场、运动场、舞场等公众场合里被动地听到。唯一的差别是，绝大多数听众都能叫得出《蓝色多瑙河圆舞曲》的名字，而绝大多数听众却不知《拉德斯基进行曲》的大名。尽管，音乐一起，大家就知道这个旋律是多么耳熟能详。

我很喜欢《蓝色多瑙河圆舞曲》，但我更喜欢《拉德斯基进行曲》，因为它带给我的回忆是亲切而甜蜜的。

说它亲切，乃因读书时每年学校开运动会，运动员进场时就会播放这首曲子。铿锵有力的鼓点，伴随着少男少女们整齐划一的动作，那一天不需要上课，也没有考试，可以四处观看比赛，简直就是一场盛大的狂欢。那是我对学生生涯记忆最美好的一部分。如今，每当我听到《拉德斯基进行曲》，总会忆起往昔参加运动会时的喜悦心情，仿佛时光倒流，我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说它甜蜜，是因为一部久远的译制片《茜茜公主》。少女时期，我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和向往，源于两部公主影片。一部是赫本的《罗马假日》，一部便是施奈德的《茜茜公主》。《罗马假日》中，安妮公主和记者乔最终遗憾地擦肩而过，而活泼可爱的茜茜公主，则和奥地利皇帝结为了夫妻。

他俩的相识犹如一则童话故事的开头。在奥地利小镇巴特伊舍尔山间独自钓鱼的茜茜公主，一不小心将钓钩甩到了路经此地的皇帝弗兰茨身上，仿佛丘比特之箭，没有早一秒，没有晚一秒，恰好就射中了，萍水相逢的浪漫爱情就此拉开了序幕。

两个年轻人，一见钟情，相约一起去林间打猎。葱葱郁郁的山林间，跃动着一只只小动物。茜茜公主说：“当你感到烦恼和忧愁的时候，就到这儿来，遥望大自然。你会从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片草、每一个生灵里，得到安慰和力量。”弗兰茨没有想到，前来打猎的茜茜公主还随身带了把齐特拉琴。她坐在草丛边，给弗兰茨弹奏起齐特拉琴。齐特拉琴是一款弦乐器，琴身小小的，可以平置在双腿上弹奏。弗兰茨被这个打猎时还带着琴的姑娘迷住了，与宫廷里那些讲究礼仪的拘谨姑娘相比，眼前这个野丫头，多么明朗豁然、与众不同，周身洋溢出蓬勃的青春气息，像一株摇曳于天地间的植物那般自然。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芸芸众生中，邂逅到一个与自己脾性相近的人，是无限幸运而叫人无法抵抗的。

“我最喜欢的事是骑马！”“我也是。”

“我最喜欢的花是红玫瑰！”“我也是。”

“我最喜欢吃的是苹果饼！”“真是太巧了，我也是。”

两人间的这组对话实在太甜蜜了。毫无悬念，他们双双坠入了爱河。

在为弗兰茨举办生日庆祝会兼订婚宴的那个晚上，皇宫外面，巴特伊舍尔的臣民为庆祝陛下的生日，燃起绚丽夺目的焰火。灿烂的烟花在夜幕下变幻出五颜六色的图案，弗兰茨携手茜茜公主来到阳台观赏焰火。此时，背景音乐响起，正是约翰·斯特劳斯最著名的代表作《拉德斯基进行曲》。

这首进行曲写于1848年，是约翰·施特劳斯为当时奥地利的一位将军所作，将军的名字就叫拉德斯基。顾名思义，进行曲本与军队有关，这是一种富有节奏感的乐曲，本用来鼓舞军队的士气，后来逐步演变成了一种音乐体裁。在《拉德斯基进行曲》里，我们能听到清晰的鼓声、欢快的合奏乐，感受到激昂快乐的气氛，如今这首曲子经常作为管弦乐音乐会的最后一首曲目。

1987年，央视第一次直播维也纳音乐会，担任那场音乐会指挥的是大名鼎鼎的卡拉扬。我在网上回看了这场音乐会，当《拉德斯基进行曲》奏响时，卡拉扬特意将身体转向观众，示意观众跟着音乐的强弱和节奏来鼓掌，音乐厅里顿时掌声雷动，人们沉浸在一片喜庆和畅快的节日氛围之中。

现在，当我们听到这首曲子时，总是不由自主地跟着鼓掌、打节拍，仿佛已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惯例。的确，倘使少了掌声的伴奏，《拉德斯基进行曲》就少了一点味道。就像被疫情笼罩的2021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因为现场无一名观众，穆蒂指挥的《拉德斯基进行曲》少了掌声的伴奏，便显得格外孤独而悲壮。

一首本与“甜蜜”毫无关联的《拉德斯基进行曲》，为何竟能让我联想到“甜蜜”二字？想来这就是艺术互相影响互相渗透的魅力。电影引用了古典音乐，音乐点缀了电影，电影再赋予音乐产生了额外的故事感，它们在审美的某个地方悄悄交会，碰撞出无限延伸的火花，就像巴特伊舍尔夜空下的焰火，那么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