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继康

无意间在微信朋友圈中看到一对碗，民国的，粉彩，一位长眉老人倚石而坐，一旁春兰、灵芝，炉烟袅袅，还有两只白鹤曼妙而舞。就是那时流行的祝寿碗，东西一眼开门，且真精新，可我极少买此类物件，看了几眼，正准备划走，突然发现碗背面有“殷芝龄”三个字，二话不说，问价，掏钱，立即买下。

殷芝龄是如东岔河人，不折不扣的皋东乡贤，但家乡人却很少知晓他。他家的故事很传奇，父亲殷长余为了谋生，到上海靠拉黄包车糊口，一次拉了一洋行人员，下车后，遗一皮包于车上，他久候不去，终使物归原主，洋人感其诚，出资助其开办汽车行，并资助他儿子芝兰、芝芳上学，直至留学美国。芝兰就是殷芝龄，他也真是争气，一口气拿下哥伦比亚大学的学士与硕士，后又到纽约大学拿了哲学教育学的博士。他是约翰·杜威的学生。

1923年，他在旧金山参加第一届世界教育会议后回国，担任国立东南大学及上海商科大学教授，不久兼任南方大学教务长，参与创办了光华大学与国民大学。1927年，他任私立匡村初级中学校长，凭着过硬实力，把一所乡村学校打造成“享誉苏南，闻名京沪”的现代名校。除了教育，他还是一位极为活跃的社会活动家，驱逐江亢虎、举行五四纪念大会、发起组织全国各团体救国联合会、改组中华职业社、筹备工商储蓄会、创设中国安步企业公司、施救苏北通如等地流行恶性疟疾等等，他都积极参与。他被通缉，向国民政府抗议，为了救国事业四处奔走。他被公推为中国航空建设协会主席，还曾参选“国大代表”。

殷芝龄与章太炎、蔡元培、鲁迅、黄炎培、张伯苓、陈望道、徐志摩、郑振铎、张大千等人多有交往，让人最感兴趣的莫过是印度诗人泰戈尔来华时，在迎接人群中可见他的身影，他是组委会的三位委员之一。

常言说，好人有好报，殷长余资产日丰，除了汽车行，又在上海开设了西海戏院。对他而言，还有什么比眼前更满意呢？遂号“足斋”。他回到岔河，与泥瓦匠、木匠谈笑如故，出资修建了三座大桥，并拟筹建“足斋”中学，此事已向如皋县府备案，奈因日寇侵岔而未果。1940年3月，他八十寿辰，殷芝龄特地到建华瓷业公司订制了祝寿碗，碗上那白鹤以及满地的春兰灵芝象征着儿孙满堂。三年后，殷足斋在沪寓寿终正寝，上海《申报》刊以讣告。

时光流淌，浮世多忙，许多人与许多故事早已远去，唯有眼前这对小碗倒是灿烂如新，它不言不语，用最平常的姿态抵抗时间的消磨。每当你端详它时，那些隐入时间深处的人和事，就会慢慢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