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微

为官者，若既能做到自律又同时不忘体恤民情，试问，老百姓还会有几个不衷心拥戴的？春秋时期鲁国的公仪休就是这样一位深得民心的好官。

公仪休原为鲁国博士，因德才兼备而位至公卿，其事迹载入《史记·循吏列传》。公仪休辉映千秋的亮点主要是两件事，一是“拒不收鱼”，显示出不同寻常的廉洁自律；二是“不与民争利”，从根本上让老百姓的日子有盼头。相比之下，历朝历代许多官员的所谓“政绩”都会黯然失色。

先说“拒不收鱼”。一位门客知道公仪休很喜欢吃鱼，为了巴结他就送去了几条鱼。在一般人看来，当官哪有不收礼的？没想到公仪休却真的不收礼。这位门客有些尴尬，感到公仪休不近人情，公仪休的回答是这样的：“以嗜鱼，故不受也。今为相，能自给鱼；今受鱼而免，谁复给我鱼者？吾故不受也。”言下之意，我现在贵为鲁相，拿着国家的俸禄，自己可以买鱼吃。我要是接受了你送的鱼，那就有受贿之嫌，有朝一日被免去相职，就买不起鱼了，那还会有人给我送鱼吗？公仪休很明智，懂得利害得失，尽管在有的人看来他有些迂腐，但是他这种坚决不违背自身原则的处世态度，体现了他强大的自律心，蕴涵着深刻的政治智慧，足以表明他是一位真正的“慎独君子”。身为鲁相，位高权重，公仪休深知必有许多人有求于他。但他更知道手中的权力是国家赋予的，自己不能滥用。拒不收鱼这件事虽小，但充分体现了为官者洁身自好、有理有节地约束自己行为的可贵。

自古以来，官员腐败现象一直是危害国家利益的毒瘤，而且似乎很难去除干净。所谓“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世间万物总是从自身内部先腐蚀变质，然后虫子就会寄生其中，慢慢把它烂透，直至消亡。公仪休知道，一旦今天收了几条鱼，贪欲就很可能会逐渐滋生，难保明天会收受更大的贿赂。其实腐败行为的源头在于自身道德素养欠缺，自控能力差。放纵贪婪是人性的陷阱，使许多官员丧失最起码的公德心，变得唯利是图，一步步走向不可救药。有句话说得好：“离诱惑越远，距幸福就越近。”公仪休拒不收鱼绝非偶然，来自他内心深处的淡泊和安宁，所以才能刚正不阿，坚决与走后门、拉关系说“不”。他有效抵御外界物质诱惑的做法，成为中国历史上官员拒腐防变和抵御政治风险能力的典范，被载入史册。

再说“不与民争利”。公仪休担任鲁相以后，公布了一项硬性规定：鲁国一切做官的人，即“食禄者”，不得经营产业，与民争利。他强调，“受大者不得取小”。他认为食国家俸禄的官员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愁经济利益，如果还利用职权去与民众争夺农事、工商方面的微薄利益，那你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公仪休还特别严令，为官者不准经商，自己也在这方面做出表率。《史记·循吏列传》讲到公仪休家菜园子里长了许多冬葵菜，非常好吃，他怕家人拿到菜市场去卖，抢了菜农的生意，就下令“拔其园葵而弃之”，把园子里的冬葵菜全部拔光并销毁。

又看到夫人织的布质量非常好，公仪休考虑到布如果流入市场，那么其他织工的饭碗就丢了，于是劝说夫人不要再织了，夫人不答应。公仪休一怒之下竟把她休了，又把织布机毁了，大声呵责：“欲令农士工女安所雠其货乎？”意思是说，你有肉吃，还不让那些士农工商喝点汤吗？当然，公仪休为恤民而休妻的做法未免太过激了，但我们从他坚持自我修身、永葆坦荡正直的角度来看，仍可获得不小的正能量。确实，如果那些当官的都争着经营产业，那么影响自己的正事不说，那些农工商辛辛苦苦生产的东西岂不是很难卖得出去吗？可见从政者非具有犀利的目光，不会想到“不与民争利”这一治国之道，只要真正付诸实施，就能有效防止官员与民争利而导致的社会两极分化。

司马迁在《循吏列传》论赞中也认为，公仪休在公私利益发生冲突时，宁愿牺牲自己的“小家”，也要坚决维护“大家”，发出这样的慨叹：“奉职循礼，亦可以为治，何必威严哉？”这显然是太史公心目中最理想的吏治蓝图。

可以这么说，无论是“拒不收鱼”还是“不与民争利”，都折射出公仪休心中“无欲则刚”的道德法则。很多时候，不断膨胀的贪欲会使一个人越来越看不清自己信誓旦旦的初心。对公仪休来说，他心中只有报国为民的欲望，却无经济利益的贪欲，从他这里休想打开一丝一毫的缺口，无愧乎史家称其为“慎独”。我想，一个“慎独君子”的强项，应该是谨慎地审视自己，让一切行为符合道德准则。从某种意义上说，“慎独”是一种人格上的修行，我们看一个人究竟是否获得成功，往往首先要看他是否能够征服自我。征服自我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它往往以高度的自律为前提。反观公仪休，他正是这样一位有着高度自律的“慎独君子”。

无可否认，人之初，都很可能有自我姑息的天性，甚至想放纵，想不劳而获。公仪休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当然不会免修“征服自我”这重要的一课。显然，公仪休以完美的答卷修完了这一课，能做到不自欺，不欺人，时刻保有定力，长期坚持自省。唯有如此，他才有足够的资格被太史公笔下的《循吏列传》永久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