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末

◎丰收

妈妈说，不会那么容易

就收获到成筐的花生、玉米

或满囤新谷

她还说，一切都是从萌芽开始的

需要土地、雨水和阳光

尤其需要耐心、细致地看护

“就像你教那些学生。”

妈妈补上这句话的时候

我正疾步走向教室

电话里，她突然大喊：

哟呵嘿！哟呵嘿！

我知道必有几只鸟雀

恋恋不舍地飞起来

嘴角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而几颗花生，已被啄出了地面

是的，妈妈

耐心细致地守着这些种子

等待它们发芽

真是一份辛苦的事业

◎冬日乡村

土地都平整，河流都迂缓

该种植的种植，该流逝的流逝

河滩上，芦苇黄了枯了

被砍伐，被火熄灭在灶膛里

荒草和落叶，从不会浪费

在地里沤成肥料

每一声狗叫也不会浪费

在返乡人耳朵里，有另一层意思

有人陆续离开

有人继承了这苦与爱

◎田野笔记

田野往往坦诚，果实一律

低垂着头颅

茫茫的黄绿色，被田埂、菜地

以及河流朴素地修饰

没有什么能够遮蔽它

天空不能，飞鸟的翅膀也不能

没有什么能使它

翻涌起内心的波澜，除了风

也没有什么能使它的

灵魂的土地变了颜色，除了季节

而我们，只有谦卑地弯腰

和低下头去

才能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黑土地

给它伤口，再给它种子

得到很多玉米、花生、新谷

又给它伤口，给它种子

又得到很多大豆、菜籽、麦粒

我所知道的最伟大的治愈

就是这样，年复一年

怀着深广的爱……

唉，这黑土地

这黑土地一样的人们！

◎追溯

小轿车向右拐，驶上平坦马路

轮胎擦地的噪声小了很多

我们开始说话

年长者想起过去，靠两条腿

去城里托人买建材

又靠两条腿，将新收的棉花送去答谢

十多里路，脚底很容易磨起血泡

也是靠两条腿，跑前跑后

四间大瓦房才终于建好

那么宽敞明亮，让她想起又湿了眼眶

年轻人一边宽慰她

一边熟练地驾车飞驰，不是在向前

而是在走着一条追溯之路

◎春天里

关于提取春天的方式

敬拜神明、扫墓祭祖是一种

放鞭炮团年、拍全家福也是一种

燕子重回檐下营巢是一种

花椒树又在院外抽芽

孕育小粒的果实也是一种

去山上打回鲜嫩的蕨菜

将鞋底走脱又用草绑起来是一种

拼装蜂箱，额角渗出汗滴也是一种

春天的筵席上，有一个人

突然缺席是一种

人们翻看着老照片、视频

用歌声排遣悲伤又是一种……

永远要用恭敬的姿势

活在春天里：

若有人唱歌，必有人用胡琴伴奏

若有人故去，必有人在坟头仔细培土、拾掇

若有山高水长路不平

必有人携手同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