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祥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在铁道游击队长、后为南通军分区副司令员刘金山身边工作过5年多，所以，每每听到电影《铁道游击队》主题歌《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心里总会涌起对这支抗日武装无限的崇敬感和亲切感。
据《铁道游击队》小说作者、著名军旅作家刘知侠说，铁道游击队首任队长叫洪振海，他牺牲后，全体队员推举分队长刘金山代理大队长（后被鲁南军区正式仼命为大队长）。作家将前后两任队长化成一人，取两人的姓“刘洪”，作为小说中大队长的名字，将他俩带领300多队员扒火车，炸桥梁，打得鬼子魂飞胆丧的英雄壮举，写成经典名著。
刘金山出生在山东省枣庄市永安镇蔡庄村一户矿工家庭。他童年就丧失父母，成了流浪儿，饱尝资本家、封建把头的皮鞭棍棒之苦，也磨炼和塑造了勇敢、坚毅、吃苦耐劳的精神。刘金山1938年4月参加铁道游击队，1940年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抗日战争中，他和洪振海领导的铁道游击队威震四方。在山东临城枣庄，刘金山和政委郑惕，曾代表八路军接收1000多名日军携带大量轻重机枪和山炮投降。解放战争中，铁道游击队番号奉命撤销，刘金山随军南下，参加了淮海、渡江等重大战役。建国后，他历任35军307团团长、105师参谋长等职。1956年12月，由上海公安15师副师长，调任南通军分区副司令员。
1966年“文革”前夕，我所在的公安部队被成建制撤销，大部分同志奉命参与组建第二炮兵（现称火箭军），我们共12位同志被调到南通军分区工作。那是个崇尚英雄的年代，听说军分区司令员张宝珊是老红军，副司令员刘金山是铁道游击队长、抗日英雄，才22岁的我很激动，觉得能在老红军、老英雄身边工作，是很光荣很幸福的事。同年10月，我和王德琪同志一起到军分区政治部报到，不久，刘金山副司令员就来看望我们。科长丁千介绍，王德琪是参军的大学毕业生，称他大王；我比德琪小四五岁，唤我小王。刘副司令员听罢，操着鲁南味的普通话笑说：“好啊，宣传科添了小王和大王，又多了两杆喝墨水的枪！”从这一天开始，我们经常跟随刘副司令员下部队指导检查军政训练，到各县、公社武装部，研究总结民兵工作“三落实”的经验。
1958年9月23日，刘少奇携王光美到南通视察工作，在市南公园（原地委招待所）约见了刘金山等地区行署和军分区主要领导，王光美风趣地说：“你们是老战友了。”原来刘副司令员很早就认识少奇同志，并有过生死之交。1943年1月，刘少奇结束了在山东鲁南的工作回延安，刘金山受命带领铁道游击队员护送少奇（化名胡服）过微山湖、穿津浦路。他曾多次给身边工作人员讲过这段经历：“那几天晚上月明星稀，寒风彻骨，我们不时听到远处传来打更的木梆声和鬼子的机枪声。为了护送少奇同志，白天我们躲在杨芋庄的山沟里，晚上钻在微山湖上一条小木船内，整整两天一夜没有离开少奇同志一步。在狭窄的船舱里，少奇同志给我们分析当时的斗争形势，希望我们千方百计，要保住临城经韩庄西去延安的秘密交通线。要求铁道游击队转变斗争方式，今后以护送过往干部为中心任务……”
据五六十年代曾在军分区工作的老同志回忆：从1957年初至1965年底，刘副司令员给所属部队指战员和广大民兵，给在校学生和社会青年，作过成百上千次的报告。他谦虚坦诚，豪爽正直，讲得最多的是铁道游击队队员们的英雄壮举，是牺牲队员们的丰功伟绩，却很少讲自己。
作家刘知侠小说初稿形成后送他审看，刘副司令员郑重提出两点意见：一是要把队长“刘洪”改名“洪刘”，他说，洪振海任职在前，功劳比他大。二是要求删掉芳林嫂这个人物，他说，那时白天黑夜忙着打鬼子，哪有心思去谈情说爱？刘知侠解释，从文学作品的结构需要，有了芳林嫂这个女性，小说会更好看。关于队长的名字，刘知侠考虑洪振海虽为首任大队长，但任职时间较短，大量的战斗故事是在刘金山任大队长期间发生的。再说，当时已经出版的小说中，已有主人公叫洪刘。刘副司令员听后，才勉强同意。小说于1954年由上海新文艺出版社出版后，立即红遍大江南北，后又被拍成电影、电视剧，画成连环画，并选为小学统编教材。刘知侠领到第一笔稿费后，买了一支派克金笔和一块金表，送给刘副司令员作纪念，他一直珍藏在身边。
1964年前后，为加强近海防御作战，人民海军在南通市200多公里的海岸线上，兴建了两座60多米高的雷达观通站，一座在如东县长沙港，一座在启东县塘芦港。在观通站服役的海军官兵，要求有较高的文化水平。从中央音乐学院肄业到海军当兵的郭民英，是郭沫若和于立群所生的六个儿女之一，他1966年从东海舰队分到塘芦港雷达观通站工作，却于1967年4月12日开枪自杀身亡。此事惊动了北京，周总理指示：一定要查明原因，妥善处理善后。随即，东海舰队指派上海水警区一位副参谋长率员查处，我跟随刘副司令员前往协办，郭沫若的女儿郭庶英作为家属代表同行。行前，刘副司令员通过启东守备部队，及时了解到相关情况。据当时在塘芦港边防派出所工作的李从义回忆：“陆军派出所和海军观通站仅一河之隔。我们经常与郭民英等海军战友一起打篮球，搞联欢会，两军联系很密切。郭民英个子较高，长得很帅，但性格比较内向。郭自杀后三四天，他的姐姐在观通站食堂开了个座谈会，我也应邀参加了。大家反映，事前郭民英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与他人发生过大小矛盾……”类似这样的信息，很快都汇报给了刘副司令员。我们当天赶到启东后，约谈了观通站部分官兵，刘副司令员又与当地武装部取得联系，并将掌握的情况，及时向海军方面作了通报。大家最后认定，郭民英自杀固然有其性格缺陷的一面，但更主要的是他不堪忍受“文革”的精神重压所致。海军方面对军分区尤其是刘副司令员，全力协助处理这起突发事件，多次表示感谢。
七十年代初，刘金山升任苏州军分区司令员后，我与首长偶然在省军区召开的会议上见过几面，他依然那样稳健果敢、威武豪迈。央视崔永元创办《电影传奇》栏目时，曾专程去苏州采访过1956年版电影《铁道游击队》军事顾问刘金山。当时扮演刘洪的演员曹会渠不会扒火车，刘金山在拍摄现场作示范，其镜头被八一电影制片厂摄影师抓拍了，胶片一直在仓库里封存了半个多世纪，直至《电影传奇》栏目播出，我们才见到刘金山当年的风采。1981年9月刘金山离职休养，享受副军职待遇。1996年因病去世，被安葬于枣庄市薛城区临山铁道游击队纪念园。
夜深沉，窗外皎洁的月光，照在摇曳的凤尾竹上。女歌唱家龚玥演唱的《微山湖》的优美歌声，仿佛又在我耳畔响起：
“微山湖喂卷起春潮，
朵朵浪花在把英雄照，
当年抗日健儿何处去？
看青松巍巍绿水涛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