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波
缪二发领了二十只新棉包,在仓库门口碰到盛国如,盛国如拉了几车籽棉送到仓库,想休息会儿。
“歇会儿。”缪二发出于体谅。
盛国如说:“歇会儿没事,籽棉仓库堆满了。”
“现在管理松得一塌糊涂。”缪二发故意这样说。
盛国如问:“怎么回事?”
“我领了二十只新包也不记账。”缪二发欺骗他。事实上,缪二发签了字的,而且拿了二十只旧包换的。
盛国如信以为真:“不记账,那包少了怎么办?”
“少就少了,谁去查,这么大的厂还在乎几百只包!”缪二发轻描淡写地说,“这新包我们放仓库放烂了也没人懂。”
盛国如瞅他把新包扔到北门边,转身走到自己面前:“这两天家里有没有事?没事去叶红家喝酒,酒菜我们自备。”
“好的,你安排,我买菜。”盛国如说。
隔了两天,缪二发当着盛国如的面送了两只新棉包给管理员,管理员说他床上垫的棉花被木板条拉断了线,往外吐花,用棉包包起来就不吐花了。管理员把两只新包叠整齐夹在腋下去了车间。
缪二发说:“新包你一拿他一拿的,我也记不得还有多少只了。”其实他数过两次,少了三只。
到了下午,锯齿机上的轴承坏了,外场停运,缪二发和盛国如不拉籽棉了。盛国如说:“我上街去买点东西,老婆说几天了,一岔就忘了。”
“那我喝酒去。”缪二发问,“你也弄碗酒回去?”
盛国如说:“不了,你去喝。”
缪二发没走,他绕到仓库西大门,盛国如的行动他在门缝里看得一清二楚。他哼哼两下到了一套岗,告诉刘克桂后就去顾大个那里喝酒。
刘克桂思索了几天,一旦缪二发举报了,警卫班谁查盛国如?分管厂长、外场主任、保卫科长、何堂生都要到场,这样人证、物证俱在,盛国如不好抵赖。刘克桂设想了几个画面,可又一琢磨,这社会谁愿意得罪人?多数人见事不说,闲事不管,盛国如也不是做的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偷只布包回去无非纳纳鞋底,缝缝补补,何必把人弄死!这是一辈子记仇的事,你盛国如要倒,倒在别人手上,我刘克桂放你一马,加上缪二发也不是好东西,说不准塞块砖头让我刘克桂打人。刘克桂矛盾着,他想,住厂里的人,夜里偷木料回去打家具汇报领导后一句话不吭,反过来还批评刘克桂没抓现场。想到这,刘克桂心里不是滋味,原先他想汇报领导的,半路上改变了主意。以往下班大门都开着,今天他把大门锁了,开一小边门,刘克桂等盛国如……
顾大个厨房的窗子对着轧花厂的大门,缪二发坐在窗下喝酒。“怎么不到堂屋喝酒?”顾大个问。
“你堂屋里黑咕隆咚的,这里光线多好!”缪二发一脸狡黠。
“你怕菜送到鼻子里?”顾大个说。
缪二发默不作声,端着碗,盯着窗外。盛国如下班了,走到大门口下了车,拉开边门想走。这时刘克桂从警卫室出来:“国如下班了?”
盛国如答道:“刘班长,今天车间坏了,下班早。”刘克桂近前抓住他的车把说:“到里面来,我有话跟你说。”盛国如一慌,就进了警卫室。
刘克桂觉察到他脸色发白,拉了张椅子叫他坐。盛国如浑身燥热:“刘班长,什么事?”
“有人反映你身上缠着棉包。”刘克桂缓缓地说,“本想叫领导到场的,想想算了,那样对你以后不好,还是我单独找一下你比较妥当。”
盛国如埋头不语。刘克桂又说:“这样吧,你解下来扔到这里,其他话不说了。”说完刘克桂就到门外去,盛国如从腰间一层一层解开,把自己的衣服整了整,回去了。
在桥上盛国如遇到缪二发喝完酒回厂,盛国如不悦:“今天倒了大霉。”
“怎么了?”缪二发摇摇晃晃地问。
“我拿了两只包,不知哪个告的状,要不是刘班长真要丢人现眼。”盛国如惊魂未定。
“不会吧。”缪二发说,“你肯定是被人看到了。”
盛国如提醒道:“你往回带也注意点,知人知面不知心。”
“是的。”缪二发说,“回头我问问刘克桂,看是谁说的。”
“问了告诉我。”盛国如骑自行车走了。
到了办公室,何堂生泡了杯茶,用鸡毛掸子在桌椅上掸了掸。不多会儿,盛国如来了。
何堂生开门见山:“棉包的事有人告到警卫班,刘班长照顾你面子,没让你下不了台,但要对举报人有交代,你也不要打听是谁告的,都过去了。”何堂生顿了顿,“考虑你平时工作表现不错,这事就到此为止,不扩大化了。”
“谢谢领导关心。”盛国如点头。
“不过严厂长要你写份检查。”何堂生说,“国如啊,你也是老实人,弄不人过,以后处人留个心眼。”
“知道了。”盛国如充满感激。
“严厂长说了,这期棉花收购结束了,明年就不签合同了。”何堂生说,“其实棉花收购旺季也就三四个月,凭你的体力到哪儿找不到份好工作?你听我的话不会错。”
盛国如呆坐着,怏怏不乐:“要这样开除一个人,外场的人都开除光了,我不是瞎说,有几个不偷?”
“说话要有证据。”何堂生说,“你不能信口开河,好了,国如啊,还是那句话,至此为止,闹起来不好玩。”
盛国如心里不平,还是忍了。何堂生说:“就这样,我去镇上开会,下次去你家喝酒。”
秋天的傍晚开始凉了。父亲忙了两天终于把菜备齐,请的街上的苏大厨。请苏大厨是严厂长点的,严厂长在哪儿都说苏大厨忙的菜好吃。要菜好吃,一是食材要好,再者就是厨艺。我们这里靠近海边,名贵海鲜大多出产在我们这里,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和资源优势,使得小镇成为远近闻名的美食之乡,四时各异的独特海鲜、菜品、面点,乃至乡村土肴,每款每味皆能过口不忘,回味无穷。
“拜师酒不能差,不像平时吃了玩。”父亲反复这样说,“宁可家里省,不能对不起人,外人吃了传四方。”父亲这些朴实的言语多多少少影响了我。
苏大厨排了菜单,让我父亲看。苏大厨说:“我排的是街上最好的鱼翅菜,再好好不起来了。”这话也是实话,既然我父亲交代他弄好的,苏大厨没必要省,他是要名的,弄砸了苏大厨的脸没处撑。街上人知道,哪家请了苏大厨,档次下不来。小镇的本帮菜是由苏大厨开发的,形成等级性的规范化菜谱——鱼翅菜、海参菜、鱼皮菜、鸡肚菜、鱼肉菜,这五种菜谱最大的特点是把海鲜列为主要内容,在每一种菜谱里领头的都是海鲜。小镇人喜欢鲜灵鲜活的海货,讲究本港现捕的“离水鲜”,这种海鲜风味清新,鲜味独特。父亲朝苏大厨说:“你排的菜我放心的。”
严厂长先到的,他到的时候苏大厨已将八个冷盘上了桌。严厂长说:“苏大厨的刀功就是不一样。”苏大厨喜滋滋的,说谢谢严厂长的夸奖。父亲倒了茶给严厂长,然后陪他聊天。
“我把儿子交给你,一切都听你的。”父亲捧着水烟台,吐了口烟。
严厂长说:“你这儿子我还真想好好培养培养,户口不得解决,比较麻烦,慢慢来,以后有机会再说。”
父亲和严厂长你一言我一语,陆陆续续来了人就不说了。严厂长有点饿了,跑到厨房叫苏大厨切了块肉,说先填下肚子,等会儿要喝酒,空腹喝酒伤人。严厂长注重养生。
何堂生最后一个来的,他见到我父亲说:“刚才车站停的卡车上了一批孩子,好像你儿子也上去了。”
父亲不解,追到车站,车子已经开远。
事先,我跟爷爷说过。到夜里爷爷告诉我父亲,说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去深圳打工。父亲哑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