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
马鞍山顶上有座“虞楼”。
7月1日,是“中国近代第一城”——南通城的缔造者张謇诞辰170周年的日子。前天我登上马鞍山,走进虞楼瞻仰参观,再次寻访重温清末状元张謇和他的恩师翁同龢的故事。
上世纪二十年代初期,100年前的某天黄昏,一位身着长衫的老人伫立在马鞍山顶,眺望一轮夕阳挂在天边。余晖洒落在长江水面上,有如万点碎金,闪闪发光。波浪在轻风的吹拂下,柔和地温顺地一起一伏,舒缓地向前、向前……一朵朵、一层层、一排排涌起的浪花顶端,闪耀着醒目的亮光。夕阳的倒影在江水中蜿蜒而来,犹如金色的飘带把两岸紧紧相连。对岸的虞山在夕阳里嵌上了一条起伏的金边,一群白鸽从眼前飞过,清脆的哨音回荡在广阔的江面。
这位老人心潮翻滚逐浪高,他想起了恩师翁同龢(常熟人,咸丰六年〔1856〕状元,曾先后任刑部、工部、户部尚书,是光绪帝的老师),于自己有知遇之恩,亦师亦友。特别是自京城辞官回乡,1895年他在一座名叫唐闸的偏僻乡镇创办大生纱厂,取《周易·系辞》“天地之大德曰生”之意。大生纱厂开机时,翁同龢题写楹联“枢机之发动乎天地,衣被所及遍我东南”,以示祝贺和高度褒扬。恩师翁同龢逝世后,葬于长江对岸的常熟虞山白鸽峰下。
这位老人就是清末状元张謇。
多少年来,马鞍山和黄泥山紧紧连接在一起,犹如坚固的城墙耸立在南通城南端,逶迤在长江边,为南通人民防汛御洪,守卫着风调雨顺的安宁生活。那时,马鞍山黄泥山是混淆不清的,有人说马鞍山在东,有人说黄泥山在东,莫衷一是。我九十多岁的奶奶说,黄泥山原来蛮高蛮长的,后来塌到海里,只剩下一小半山了。狼山脚下的乡民一直称身边的长江为“大海”,可能这里宽达16里的江面貌似大海吧?我们的祖辈眼见为实,东面山峰连绵起伏,两头高中间低呈马鞍状,应该是马鞍山啊!黄泥山因黄泥居多,经不起天长日久的风浪侵袭,塌方于“海”,也是理所当然。不知何时何人指鹿为马,把黄泥山说成马鞍山,以讹传讹,竟然真假难辨。有人干脆把两座山合二为一叫作“黄马山”。问题又来了,历史悠久的五山剩下四山了。直到1982年,南通市人大常委会正式定位马鞍山在东、黄泥山在西,让五山名正言顺地依次按序地成为长江边的“天然盆景”。
也许就是这个平常的黄昏,让晚年张謇触景生情,萌发缅怀恩师的想法,决定在马鞍山东岭之巅建起一座小楼。登楼远望,隔江虞山隐约烟霭间,翁同龢站立在绿树青山中,与爱徒密友张謇亲切对话,老一辈的狼山人叫其“望虞楼”。一幢楼,两座山;一条长江,两位状元。“师生情”犹如巍巍青山天长地久,恰似滔滔江水源远流长。
日月沧桑,风云变幻。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望虞楼”年久失修,唯留断壁残垣,仿佛清末状元不屈的风骨,挺立在马鞍山东峰。我们往返于马鞍山顶,只见框架、门窗破烂不堪,碎砖破瓦遍地,已不见当初两层精致小楼模样。后来,狼山与马鞍山连起一条空中索道,游人乘坐缆车饱览沿江风光,心旷神怡。到了马鞍山顶,一些略懂五山历史的游客,看到淹没在历史尘埃里的“望虞楼”,不禁唏嘘。不久,马鞍山西峰修缮一新的“梅林春晓”引起游客的浓厚兴趣。凭窗观江,千帆竞发,百舸争流,万吨货轮一声声磅礴的吼叫,打破了长江的宁静,惊飞江鸟掠浪展翅。
张謇与翁同龢都是对中国近代史有一定影响的人物,他们由师及友的深厚情谊和爱国行为,不断激励着后人,“望虞楼”则成为弥足珍贵的历史见证,也是南通人民勤劳进取、尊师重教、心高志远优良传统的真实写照。“中国教育看江苏,江苏教育看南通”,与倡导“父教育、母实业”的张謇先生打下的坚实基础密不可分。
1999年10月,“望虞楼”被原貌修复,改名“虞楼”。我似乎感觉到少了点什么,没有“望虞楼”贴切,虞山在对江常熟,一个“望”字,情深意长。曾经的南通“南不通”,不能常去常熟而不熟,只能远望而寄思念之情。现在苏通大桥让南通皆通,常去常熟了。重修虞楼仍为两层,砖木三间,面阔三间,门对长江的“四合院”。重新开馆后,推出了“师恩永怀”主题展览,两人书信往来留下许多稀世墨宝。“始于相互倾慕,继而成为师生”,成就一段士林佳话。
随着马鞍山的生态修复保护,“梅林春晓”也还景于旅游者。曾享誉全国的马鞍山脚下的江苏工人南通疗养院也搬迁了,张謇“介山寄傲”恢复原样,古色古香的“状元楼”也矗立于森林公园中,马鞍山上山下景点,组合成一道浓郁的人文历史风景线。
站在虞楼前极目远眺,虽然看不到虞山,却听到长江涛声阵阵。狼山对面的梵音广场游人如织,这里成了网红打卡地——游客正络绎不绝地行走在半圆形的江边栈桥上,或合影留念,或驻足观潮。江滩上大片青翠欲滴的芦苇,在江风中摇曳,欢迎远方而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