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本

“轻罗小扇扑流萤”是杜牧的名句。每每念起这句唐诗，由诗入画，我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仕女手持团扇，追扑流萤的光景。团扇于仕女可扑虫，于文人可绘画，都可消暑纳凉。在清代文人画家中，便不乏擅绘团扇的高手，其中一位便是蒋南沙——蒋廷锡（1669—1732），字酉君、扬孙，号南沙、西谷，常熟人，画家、藏书家。1703年，蒋廷锡考中进士，历任户部尚书诸职。在此之前，他便以举人身份供奉内廷。蒋廷锡擅作花鸟画，成为“蒋派”花鸟画的鼻祖。

我熟稔蒋氏的团扇画作，源自手头一册珂罗版老画集。此集书签已失，书名难考，应印于清末或民国时期。集中12幅蒋廷锡花鸟作品，均为绢本团扇。其中第一幅画中钤印数方：“臣廷锡”“石渠宝笈”“御书房鉴藏宝”。最后一幅画作中才有落款：“宣和画册十二幅，臣蒋廷锡奉敕恭临。”蒋廷锡交游甚广。他画功在手，画名在外，时有友人求画，于是他有专人代笔。不过这批团扇花鸟画，应是蒋廷锡的亲笔画作。“石渠宝笈”“御书房鉴藏宝”两方收藏大印，赫然入画，说明乾隆等清朝皇帝很欣赏他的团扇花鸟画。由钤印再到落款，清清楚楚，蒋廷锡是奉旨临摹宣和画册，向他索画的人是清朝皇帝，他身为人臣，自当尽心创作，若请他人代笔，就是“欺君之罪”。这本画集无疑是蒋廷锡的精品画作。选出两幅逭暑团扇，略作介绍：

一幅布局疏密有致，右半面大多留白，左半面绘有荔枝、鸟雀、枝叶。下方四颗挂枝荔枝，上方又有两颗荔枝，近相呼应。一只鸟儿，爪子紧紧地抓住细小的树枝，眼睛锁定下侧硕大的荔枝，鸟喙仿佛就要啄过去。还有一幅构图有异曲同工之妙，仍是近半留白，上下各有荔枝。荔枝大小不同，皮纹粗细不等，一目了然。鸟儿站姿由右转左，鸟脖弯曲头向下，“一眼望穿”脚下的荔枝。画外有画，夏日热气不可入画，不过两幅画中鸟儿欲食荔枝解热的情景，跃然纸上。

赏画的同时，我习惯瞥下每幅团扇的右下侧空白处，那里钤有一封椭圆形蓝色印章：“江苏省立第三临时师范学校教导处。” 查阅相关教育史料，1939年8月，江苏省教育厅令省立如皋师范学校改名为“江苏省立第三临时师范学校”，1940年又取消此名。望着书中的蓝色图章，我倍感亲切——这本画集曾是如皋师范的旧藏。至于何时散落民间，已不可知。我仅仅知道，一位熟悉的古董商数年前去如东“铲地皮”，淘来数册老画集。老画集保管不妥，有些中间缺页，有些周遭破损，已无收藏价值，念及乡邦旧印，我购入其中蒋廷锡的画集。蒋廷锡的老家位于常熟张家港，与如皋隔江相望。他逝后多年，如皋名校又入藏他的画集，他的画作为如皋师范老师所喜，钤印纪念，真是缘分。

在这炎热的夏天，翻阅这本画集，有花有树，有鸟雀有荔枝，还有乡缘，我的心中不禁清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