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同林

牵牛花，牵牛花

你是一只小酒盅

你是一个小喇叭

生在院墙角

爬满竹篱笆

历经春夏秋

芬芳伴晚霞

你是世间普通的花一朵

百花中你最廉价

你是沃野美丽的一朵花

点染秋野放奇葩

这是我为牵牛花涂鸦的“诗”。

牵牛花是乡间一种普通而又常见的花。牵牛花喜欢爬高，这是它的特性，也是它的优点，“人往高处走”，满满的正能量。要爬高，就难免有跌落的危险，因此，它不时从藤蔓上伸出触须来，以支撑日益发达的身躯，以便筑牢继续前行的支点。

牵牛花叶绿绿的，如心形，像婴儿的小手掌；它的花，从侧面看像一个小喇叭，花瓣薄如蝉翼，又如蝴蝶的翅膀，精致玲珑。从正面看像一只小酒杯，里面还盛着晶莹的露珠，那一定是甘醇的美酒了。花开之前，牵牛花像一把卷起的花伞，花开之后，又像一把折叠的折扇。

牵牛花应该数宋代的最美。宋代诗人陈宗远写过一首《牵牛花》：“绿蔓如藤不用栽，淡青花绕竹篱开。披衣向晓还堪爱，忽见蜻蜓带露来。”同是宋代人秦观也写过《牵牛花》：“银汉初移漏欲残，步虚人倚玉阑干。仙衣染得天边碧，乞与人间向晓看。”

因牵牛花其形、其态、其姿和其色非同寻常，杨万里为它写过几首咏叹诗，其中一首为：“素罗笠顶碧罗檐，晚卸蓝裳著茜衫。望见竹篱心独喜，翩然飞上翠琼篸。”诗人把它描写成一位罗敷般的人物，可见其眷念挚爱程度非同一般。

据说牵牛花的品种有六十多种，其家族庞大，人丁兴盛，令人叹为观止。

人们也叫牵牛花为喇叭花，这个名字肯定与它的形状有关，它的确是有些像喇叭的。

人们还叫它打碗花，这名称不知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有什么掌故。后来，我渐渐明白，这个叫法应该是俗称，其原因有二：一是那时农村贫穷，碗很金贵，不能轻易打，将一种极普通的花叫作打碗花以做警示；二是这种花不能摘，甚至不能碰，否则就会打碗，以此来保护它。

汪曾祺说：“牵牛花短命，早晨沾露而开，午时即已萎谢。”的确，牵牛花是早上开，中午闭合，但在我的印象中，她中午闭合并不是萎谢，第二天早上它仍会开放，并没有那么短命。牵牛花的果实还是一味中药，大可利肝胆，小可去积食。在医疗极为不便，且生活困难、经济拮据时期，牵牛花实为治病良药。记得当年我的一个邻家婶子，只要身体不舒服，就会炒一点牵牛籽服下，且每每灵验，其病隔夜便好。

近几年，在我上下班路上，一户人家院墙上每年都爬满了牵牛花，成为途中一景。也让我见证了牵牛花的一生。

春天，沐浴在温煦阳光里的牵牛花嫩苗，缠缠绕绕地生长，纤细的腰肢带着心形的嫩叶，很容易就爬上了墙头，随后，它们互相纠缠着，在院墙上细心布网。有时，藤蔓因为自身的重量会倒垂下来，但末梢的嫩条又倔强地翘起，跟别的嫩条缠绕着又努力向上爬去，当它们爬到一定高度的时候，牵牛花那张扬的个性就露出来了。先是在藤蔓上长出花苞，几个一簇，长条形，有茸毛，然后，在你不经意的某个早晨，齐刷刷地开放了，一片一片的，有白色的，有浅红的，有蓝色的，还有红蓝相间和蓝白两色的。郁达夫先生说还有紫黑的牵牛花，但我没有见到过，我认为素雅的蓝白两色的牵牛花最是好看。

可惜的是，那户有牵牛花院墙的人家，今年院墙上光光的，就连院子的大门也时常闭着，跟人打听，知道原来留守在家的老太太去年去世了，于是，院子空了下来，让我这个过路人也感受到一份落寞。

如今的农村，这样的院子该又有多少？

路边人家院墙上的牵牛花不见了，但我心中的牵牛花依然在，秋天，它照样开出一墙花来，不，是绘出一墙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