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伟
一条约两米宽的水泥板块小径,两边是泥地操场。路畔场上,冒出些许青草,还有几个老式的篮球架子。循路往北,绿树耸立于两旁,中间是一处白色三角顶的大门,门中为圆拱形的过道,几位穿着白衬衫的老师,正推着自行车向南走来……
这是一帧旧照中如皋城南中学校园的景象。凝视照片,我的思绪沿着那个过道,回到20世纪90年代初。彼时,我在城南初中读过一个学期。校长是陈恒健,高高的个子,清瘦的脸庞上架着一副眼镜。他有位绝佳搭档汤瑞祥。两人一位教语文,一位教历史,撑起城南中学的高考补习班,名震一时。
我入校时,陈校长只从事行政工作,未听过他的大课。不过,日后他为我“开过小灶”。作为学生,我是“不务正业”的,整日忙着读些课外杂书。人家顶多一两门功课不好,好比瘸子,而我如同瘫痪,就没哪一门是灵的。补英语、数学的,大有人在,几乎无人补习语文。父亲是靠写评论文章改变命运的。秉承家学谈不上,但我因此对于文字有着别样的情感。我想补习语文。幸运的是,陈校长的一位胞妹是母亲的好友。恰巧他已调往电大任职,工作不再繁琐。他得以破例,收我做他的“入室弟子”——可以去他的“办公室、家中”学习。
陈校长的生活十分俭朴。每每,我穿过照片中那道拱门,一直走到底,右拐再到底,便到达他家楼下。他作为校长,分给自己的住房在高层。房子面积不大,家中只有几件家具。进入大门处,摆放着一张桌子。这既是他的书桌,也是餐桌,也成为我的临时学桌。补课的教材是陈校长旧时自用的备课参考教材《中学文言文助读》(杨振中著)。这本小册子录入多篇小古文。陈校长让我按序先自学,再给我逐句逐词讲解。文言文的精妙与难点集于一体:用词精练,一字多义。我的思维模式仿佛杈枝丛生,想得过多,往往理解有误。陈校长因人而异,常常多举例,多考问,为我解惑。譬如,他解读《诸葛亮集·为将八弊》“贪而不厌”,引出“学而不厌”,两“厌”同义:“满足”。触类旁通,又有耐心讲解,陈校长的授课给我的印象真是“快乐”:乐于聆听,时间如飞,不知不觉就已到点。
我于陈校长,从贴近到尊敬,滥觞于一个小提问。有回,文中有个常见字,我忽然忘记意思,便匆忙请益。陈校长不假思索地轻声答道有四个义项,一一说来,最后又加重语气:“你可翻下字典,再看下。”我便翻阅起手边的《现代汉语词典》,果不其然,词典中的解释如出一辙。我愧赧地低下头,悄悄地合上词典,心中又满是敬意。“日拱一卒,功不唐捐。”陈校长早年从如皋师范毕业后,转战杏坛多载,坚持认真读书、备课,才能成为学生爱戴的老师。出于师生情,他将那册《中学文言文助读》赠我。
三十多年过后的今日,我和陈校长仍有联系。他退休后,迁居南通,身体安康。前不久,他还将自己的存书全部转赠予我,望我读读。翻阅陈校长的存书,尤其是那一册《中学文言文助读》,见到书中陈校长工整秀美的笔记,我总要鞭策自己像他那样:学海无厌,读书有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