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继康

丰利文园是继冒辟疆之后的如皋第一繁华地，也代表了乾嘉时期江海文化的最高峰，不仅园林风光甲于皋邑，人文景观蔚为壮观，就是其收藏也是独步江淮。

文园主人汪之珩酷爱文艺，与李御、黄瘦石、刘文玢、吴合纶、顾駉号称“文园六子”，与金农、黄慎、李鱓、郑燮、罗聘、任陈晋、秦大士、秦上士、蒋宗海、吴烺、刘名芳、汪启淑、吴叔元、项怀述、董伟业、王国栋等人交游往还，这些名流给文园留下了不少诗文书画的艺术珍品。

汪之珩的儿子汪为霖继承了父亲收藏这一雅好。很年轻时，汪为霖就参与鉴藏活动，此好至老不衰。比如在乾隆五十五年（1790），他与桂林知府查淳经常诗酒雅集，各出所藏的私印进行考证；比如乾隆六十年，在镇安，他将自己收藏的陈洪绶《韩文公访卢仝卷》赠送给诗友李宪乔；比如嘉庆七年（1802），他收藏到明末清初著名学者万寿祺的著书砚，并为之题写砚铭。同年七月，在虎丘养病，他得康熙名臣陈邦彦缩临的颜真卿小楷《多宝塔》，极为珍藏，请好友钱泳双钩精勒，缩摹拓行以赠同好。汪为霖还喜欢藏书，曾有诗云“一生风味爱琴书”，又说“吾家亦有凤栖楼，遗书卷帙藏楼头”。他建绿净园时，特地建了“古香书屋”，有屋四楹，藏书万轴。嘉庆九年三月，刘大观来文园，在观看了汪氏的藏书后大为感叹，写下“古书陈邃室”的诗句。此外，汪为霖还酷嗜时人墨翰，他请刘墉题写“宝彝堂”，请洪亮吉、阮元题写“绿净园”，请赵怀玉题写“坐风迎月之榭”，请季标绘制《文园图》与《绿净园图》。

一页风云散。如今文园的收藏已分散在世界各地，如美国加州圣地亚哥艺术博物馆、北京故宫博物院、台北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南京博物院、中国美术馆、新疆博物馆、青岛博物馆、无锡博物馆、南通博物苑、上海程十发纪念馆等都收有从文园散出的藏品，有的还成了镇馆之宝。还有不少流落在私人之手，比如邓拓、田家英、徐平羽等都曾收藏过文园的故物，田家英《小莽苍苍斋藏清代学者书札》的封面就是汪为霖写给钱泳的一件诗札。

很奇怪，与各大博物馆珍藏文园故物不同的是，皋东本地几乎不见文园的藏品。多年前听说一位邓姓前辈曾将文园收藏的一套史书与两只犀角杯给本县文物部门而遭到拒绝的故事，大概不会是假的，因为文园在当地人眼中，确实没有那么重视。

我有一件李恩福的对联，倒是有些敝帚自珍。

这是一副差不多六尺的八言联：“礼序乐和，文明以正；日光玉洁，君子之晖。”上款是“春田一兄先生正”，下款为“麐衫李恩福”。字为行楷，沉稳典雅；纸为蜡笺，坚致光亮，整个对联显得很是端庄大气。春田是汪为霖的号，不用说，这个“春田一兄”就是汪为霖，而李恩福又是谁呢？

据《静庠题名录》卷一记载：“李恩福，字锡堂，芳梅子，拔贡，陕西知县。”原来他是南通州乾嘉时期著名书法家李芳梅的儿子。李恩福，字锡堂，号麐衫，一号厚庵，嘉庆十二年入泮。再查光绪《通州直隶州志》得知，他是嘉庆十八年癸酉科静海乡（今海门）拔贡，曾经做过陕西镇安县的知县。汪为霖的舅舅黄楚桥曾为李恩福刻过印章，为四套印，今收藏在南通博物苑。这副对联上所钤盖的正是其套印之一，一为白文“李恩福之印章”，一为朱文“麐衫一号厚庵”。

海门义门李氏为文化世家，与崔桐的岳家李氏同族，是南宋丞相李庭芝的后裔。李芳梅的祖父李绳昭是海门名诸生，其父李超早逝，李芳梅由姑父冯沂、姑母李氏抚养，后来冯沂就曾以李芳梅贵而赠礼部主事。李芳梅的哥哥李占梅（字墨坡）也名入《静庠题名录》，他“诗文敏捷，豪于饮”，也是一位名士。李芳梅，字采蘅，号拙斋，乾隆五十四年拔贡，乾隆五十七年举人，官礼部主事。后又考取了军机处章京，入值军机处，担任军机处汉章京。他工书法，尤敬楷书，“以书名倾公卿，间得其墨迹代锲石者不下十数家”。当时他与满人玉辂俱以工小楷而名重京师，有“南李北玉”之称。梁章钜在《南省公余录》中盛赞李芳梅书法，说他“精于行楷书，一时名冠都下。”在《师友集》中甚至说他：“小楷之精，辇下同人盖无出其右者”。李芳梅又与陶云骧、朱玮、白懋初，并称“陶朱李白”，是通州清中期“四大书家”之一。李恩福幼承庭训，书法功力自然没得说，从这件传世仅见作品中即可见一二。

李恩福赠汪为霖的这副对联，是目前所见“春田”上款对联的第二件，另一件为王文治赠送汪为霖的“禊帖集联”联，今收藏在国内某博物馆。当年，我看到此件对联时，二话没说，立即倾囊买下。毕竟当年悬挂在文园厅堂，与汪为霖朝夕相对的故物，今世还存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