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末

◎黄昏将花儿推入流水

还有一段路要走。还有一段缄默要为日落

慢慢散尽的余晖而长久。

还有一种红与黑

要为一个梦在醒来时

经历的一切而付之一炬。还有大片彤红色的云

为荒草、野树和急急归家的墨点般的

人影而燃烧。为暮霭迅疾涌入眼中，天空彻底

暗下来压在

故园一枝被鸟趾松开的树枝上

还有永夜之静，要像花朵一样，为永逝的事物

在泥地的矮篱上开着点点白色。

还有炊烟要散去。河埠头的晾衣绳要为某种

哀伤而摇晃。而时间已把记忆里不复

存在的东西叫做流水。而我们还有一段路要走。

◎每一枝条都复得去年之所失

我们渡过的河流正在老去

它以反复堆叠的皱纹，获得新生

我们遇见的杂树，或许不是原来的那一丛

而枝叶的生息不止是一样的

苦楮继续完成它新的果实

青梅慢慢转黄，鸟雀就要啄破它内心的酸软

唯有你托在手心的那颗

如我所愿：在相册里永远翠绿、新鲜

我们坐在南山凉亭，微风摇晃着

枝头悬垂的沉沉此世

在山下新楼盘变旧，旧楼盘推倒又

翻新的年份里，在满街吆喝着

铜锣烧、烤面筋、冰粉……的嘈杂声音里

静静等待，青梅掉落的那一瞬

◎我恳求你进入我的生活

进入我的生活，就是进入

一条更多歧义的河流

流逝仍不分昼夜，而你是个意外

我相信两个人扑腾

飞溅的浪花，将比一个人的更为有力

两个人看星星与云朵

将得到加倍开阔的视野，我们体内的石头

相互碰撞，擦出瞳仁里的火花

每当有鸟群，衔着季节轻轻飞过

我们欣慰此刻，彼此活在共同的命运里

来一场雨，或者下一场雪吧

无论青丝白头

我们所求的，不过是你或者我

为对方举起的那片浓荫

我恳求你进入我的生活

进入一条因交汇而获得了深度的河流

波光中闪现着你我沧桑的脸

愿风继续吹皱它们

◎抽屉

几枚好久没有

流通的钱币

一本与联系人

不再有多少联系的通讯录

日记某页，某年某月的某人

辜负了

某地某时那么美的等待

一块手表上的时间

不再走动

蛛网挂着寂静，在黑暗中

等待明信片上的

一对蝴蝶

扇着薄薄的翅膀

从其间穿过

不用再清点了

主人健忘，连钥匙

也找不到了

◎风是有形状的

风从古远，向我的村庄吹送

风扫着大路上的梧桐叶

哗哗，哗哗，发出生命稀碎的掌声

又将屋后的银杏叶、废弃天井里的

乌桕叶，蜷起来

让这些不规则的棱形、扇形

滚动颠沛，最后不知所终

风继续向河边吹，几棵翠柏

围住一座旧坟

地上那么多锈掉的针，没有一根

指向任何时辰

现在，风打算从高空

凝聚出雨滴

为我的村庄作庄重的洗礼

◎伏热花海

花开无尽，从桃花坞路到玉兰路

再折向运河路

她要去的地方，虞美人开成了海

每一朵，都有细长高傲的脖颈

涂着最亮丽的唇彩

她蹒跚走过时，其中一些将要坐果

正受着凋零的苦

她也热爱过果的事业：

养育了一双儿女，有可爱的孙子、外孙女、重孙女

她也曾有细长和高傲的脖颈

唇色是天然的鲜红

那时她是一朵花，用不着羡慕别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