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元炳《志颐堂诗文集》读后

□白本 李鹰

沙元炳（1864—1927），如皋籍企业家、教育家、诗文家、藏书家。中秋佳节访友，途经沙元炳纪念馆——颐园，望见园内游人如织，翘首眺望着沙翁雕像，我心中颇为畅快，不禁喟叹：沙翁雕像不再茕茕孑立。我有此感慨，源自沙翁尤爱中秋写诗。其中一首佳作写于他35岁时，名为《中秋雨中独坐》。

那年中秋夜，沙翁独坐沙家河塘老宅的院中，守着两棵桂花树，望着“雨打花、风吹草”的景象，触景生情，想起造福乡梓的艰辛之路，不禁感慨：“百年成独处，一雨郁愁胸。”沙翁生于大富之家，又早年得志，何来“胸中郁愁”呢？访友回家，吃完夜饭，大雨骤然而至，望月已然无望，听着沙沙雨声，我眼前浮现出沙翁雨中独坐的光景。于是，我走入书斋，翻阅起沙元炳先生的遗著《志颐堂诗文集》。

《志颐堂诗文集》是沙翁辞世后，由其哲嗣门人整理付印的，录入800余首诗作及多篇古文。1933年，中华书局精印线装本《志颐堂诗文集》，共计1函6册，狄平子题写书名。日后，台湾、如皋等地又出翻印本。我存本较多。中秋过佳节，读书选善本，我小心翼翼地翻阅着线装本《志颐堂诗文集》，心潮澎湃地徜徉于沙翁的诗文中。

愁自爱来，沙翁心中有大爱——爱国爱乡。《志颐堂诗文集》足以为证。先从书名谈起。志颐堂是沙翁的书斋名。沙家祖上为官者不少，家中同藏四方官印，沙翁书斋名本为四印堂。1898年，沙翁从北京回乡，便将书斋更名为志颐堂，何故如此？1894年甲午科，张謇位居榜首，高中大魁；沙元炳名列二甲47名（总排名50），考中进士。是年,沙翁年仅30岁，小张謇11岁，可谓进入人生的高光时刻。作为传统士大夫，国家命运凌驾于个人命运之上。殿试数月后，甲午战争爆发，清军完败，国家进入至暗时刻。日后,维新变法又以失败告终，促使沙翁返回家乡。《志颐堂诗文集》所录第一首诗作《戎马书生图 为江伯觐 秀才作》：“君不见，短衣窄袖同五洲，武灵胡服天骄柔；又不见，铁舰铜船日东下，天吴失色蛟龙怕……”在这首诗中，沙翁记录下日本海军侵犯中国的史实，以诗言志，鼓励同乡江秀才，同时也激励自己要参与变革，富国强兵，抵御外敌。

本已身为翰林的沙翁，为何不在北京发愤图强呢？这与他看透清末民初时期官场腐败有关。他在给友人的文中直言不讳：“天下之患，莫大于任事者仅居其名，而无事事之实。” 当官要实干清廉，不应徒有虚名。沙翁曾以“四印堂”为傲，就是源自沙家先人为官素来廉洁，多有政声。不过面对腐朽的官场，腐败的官员，沙翁对于仕途素来不喜。1912年末，江苏省议会复选，沙元炳自如前往南京参加选举。在往返途中，他经过镇江金山，写下一首《复选省议会日，步至金山》（录入《志颐堂诗文集》）。诗末云：“江风惨惨日将夕，竚看万怪争洪流。”夕阳西下，大风扑面，心中忧郁的沙元炳，伫立在江边看到的不是百舸争流，而是“万怪”争流。所谓万怪，就是讽刺那些贪污腐败、无所作为的官员。随后选举中，江南的许鼎霖通过贿选被选为第一位江苏省议会议长，争议极大，影响极坏。沙元炳作为副议长，日后从南京返回如皋，途经南通唐闸作《赴江苏省议会，舟行至唐闸，病作却回，赋二律》。诗云：“任说猕猴驾土牛……虚名只博一身疣。衰迟久息元公梦,揽袂云将逐化游。”“猕猴驾土牛”的典故取自《魏晋世语》，是指：为官晋升缓慢也无所谓的。“元公”就是那位写《爱莲说》的清廉君子周敦颐，他曾有名句：官清赢得梦魂安。“衰迟久息元公梦”是沙氏心中的无限感慨：我已年老体衰，早就不做做清官、做好官的美梦了。沙先生面对腐朽的官场，淡泊名利，选择“化游”，即归隐家乡，从事教育、兴办实业，回馈家乡。于是早在1898年，他为书斋取名志颐堂，意为颐养双亲，实则于如皋建功立业。

如何造福乡梓，实现心中强国梦想，沙元炳在如皋无论为官还是从商，都很清廉，而且诚信。他尤其重视教育。《志颐堂诗文集》录入他在安定小学校门外观赏荷花时的一首诗作：“一茎一叶总精神，才得花开与世新。灌水疏堤休未得，赏心独有看花人。防害施肥慎护持，调停性质与花宜；待看万顷青红遍，才是栽培满足时。”此作不重荷花外表姿态，而重荷花培养。通过种花人在赞扬老师的责任是精心培育学生，老师的期待是桃李满天下。

“莲廉”清风润爱心。畅读《志颐堂诗文集》，从书斋名到有关荷花的诗文作品，可见沙翁清廉清正，爱国爱乡，不失为后世为官为人的楷模。